川普與馬斯克吵架這件事,會不會導致美國國策的改變呢?這是否單純一場公開表演呢?對於這兩條問題我的答案是,第一,不會;第二,我不清楚這是否一場公開表演,因為我無法知道川普與馬斯克私下的交情怎樣,有沒有甚麼公眾不知道秘密協議。
雖然後面的想法多少有陰謀論的成份,不過我會覺得即使是表演,這與其說是一種陰謀,不如說是一種工商管理中常用的技巧。如果你有處理過企業裡的人事問題,我想你應該多少都做過類似的表演,舉個例子,你先告訴一個員工,我接下來要大罵你了,請你不要在意;然後就大聲的罵那個員工,罵到所有員工都聽到,其實就是罵給其他人看的。
為的不是令你眼前的員工難受,而是要讓其他員工感到聽到那些內容,實際上就是以不罵其他員工的方式去警剔其他員工。川普與馬斯克,皆是出身民間企業的商人,而且都是高層管理者,因此他們用這種小技巧也是很合理的猜測。奸商為何奸?因為人性就是愛吃這一套。
不過既然我們不能證實,那我們也不必假設為真。
首先馬斯克在美國聯邦政府的地位,就是一個暫時的公職人員,完。他既不是議員,也不是總統,不是副總統,他不是被選舉上臺的,他並不決定政策,他只是執行政策。只有他配合或不配合政策,而不會是政策配合他,既然如此,那是只能解讀為他不願意執行政府的政策。
那麼你可能會說,是不是政策變了,所以他才走呢?這樣想的話,可以說是接近事實的一半。對的那一半是:對,因果關係是倒轉的,不是「他導致了政策」,而是「政策導致了他離開」。另外一半可能不對的是甚麼呢?就是可能政策不一定是「變了」,而是「沒變」,一開始就決定如此,只是他之前不退,現在要退了。
至於是甚麼政策導致他退不退呢?其實他也說得很明確了:那就是對於聯邦財政的觀點,我們都記得,川普政策中主打的其中一點是甚麼?就是「整修聯邦的財政,開源節流,減低舉債速度,以達致降息,以及避免加企業稅的結果」。
之前鬧得雞飛狗跳的關稅,就是開源的一部份,今天能看到結果就是實際上與各國重新 make deal,改變了各國的貿易條款。馬斯克負責的不是開源,而是節流,馬斯克在前陣子砍 USAID,砍一堆僱員,砍一堆開支,砍一堆補助,在網絡上不是被罵個狗血淋頭嗎?兩個人都是被罵的,基本上馬斯克是分散對川普的火力,使砍開支所引來的憎恨,從川普身上引火在自己身上。
人類歷史上所有財政改革都一定是被憎恨的,因為財政改革就是砍一堆人本來以為存在的鐵飯碗。王安石,范仲淹,張居正,去到清末的維新派,大日本帝國的文人政府,誰不是因為砍了預算而惹來憎恨甚至被推翻呢?這些已算較好的。吳三桂因為被大清削藩就反出了個三藩之亂,國民黨在抗戰後裁軍的結果就是直接丟掉大陸,削減開支是人類政府長久以來最難搞的問題之一。
就像吳三桂一樣,雖然於朝廷有功,但是要繼續維持現狀,朝廷就要重稅,朝廷想要輕稅或減稅,或者稅收在減少了,理性上也是不砍不可的,數字管理沒甚麼感情可言。這些人站在公眾,政府與財政的立場是非砍不可的,但站在他們自己立場來說就是不偷不搶無辜受害的。總要有人負責當執行者,而那執行者後在政治上會被一大堆政府中人與官僚所憎恨,會受所有人留難,會被報復,很難再在政界與政府當中立足。
那就需要一個「奸臣」了,甚麼是奸臣呢?說白的就是抓交替的,老大有些事情不做不可,可是那是一件很爭議,會惹來憎恨的事情,而作為領導者是不能被追隨者憎恨的。因此,就要創造一個「奸臣」出來,他負責做「壞人」,然後領導者是被奸臣所害的,被迷惑的,被說服的,被指鹿為馬的,是先斬後奏,自作聰明的。
這在大部份大的組織中都存在,例如在學校,校長是好人,副校長負責當教師面前的壞人,訓導負責當學生面前的壞人;領導當中一定有管理與痛苦,只靠愛與溫柔與獎勵與寬容,組織就會擁腫腐敗,低效而且癱瘓,所以好人與壞人必須分工。因此自古以來,都一定有奸臣,太監,外戚… 總要有人扮演壞人的,因為只有溫柔的人組織是運作不下去的。
而大家最熟悉的例子,應該就是秦檜,大家心知肚明,想殺岳飛的是宋帝,不是秦檜。但是大家還是罵了秦檜差不多一千年,就算理性上知道岳飛一定要死,感性上還是不能接受理性的殘酷,需要有遷怒的對象,秦檜也很大方的被我們罵了一千年也沒有罵回我們。
而馬克思現在的角色無疑就是這個,他就是砍一堆人的美國秦檜;但是川普也不是宋帝,他也是秦檜,只是他負責對外;至於宋帝是誰呢?是美國這個建制,這個系統與國家,美國人民能憎恨馬斯克,美國人民能憎恨川普,但美國人民不能恨美國這個建制。
大概知道兩人的角色了,那現在發生甚麼事呢?那就是「開源節流,有做到」,但是後面兩點,也就是「不再舉債,不加企業稅」這點,就跳票了,即使開源節流了,聯邦還是要大量舉債。美國這幾年創造的巨大債息,單憑開源節流還是解決不了;債息還是會繼續滾大,同時,這也意味著為了負擔起這些債息,本來很有可能還是要加企業稅,也許沒有拜登計劃的加得那麼多,但可能這也是要跳票了。
也許一開始他們就知道,完全解決債務問題,或者是避免減企業稅,都是不現實的,但香港規則,投降輸一半,改變與各國的貿易條款,以及砍一堆聯邦僱員,稍為抒緩一下的效果是有的。完全治療客觀上做不到。所以川普政權的承諾,能實現的是是一半,另一半跳票。
跳票傷害到的是誰呢?實際上就是資本家與企業們,因為他們不想加企業稅,而現在看起來還是要加了。那他們對川普與馬斯克,多少會產生不滿的。
這些人不在意得罪官僚,公職人員,學術界,但他們還是不想太過失信於企業界的。
川普已經很老了,所以他大概不在意這件事,跳票就跳票,之後不退休也不會做甚麼大生意了。馬克思在企業界還算是頗年輕,而且他手頭上已經有幾個生意在做,他還是得在企業界與資本家混。如果我們相信「企業界不希望加企業稅,希望馬斯克節流可以避免這點,而馬斯克有節流,但似乎企業稅還是會加」,如果真的加企業稅,那麼就會變成馬斯克向企業界跳票了吧?那對於一個生意人來說多少有點問題。
如果我們能預測到,舉債是必然,而加稅也是可預期的。那麼馬斯克待到加稅那一刻還在任上會有甚麼結果,就很明顯了:他既會受到公職人員的憎恨,也會受到商界的抱怨,成為戰犯。那麼,如果你是馬斯克,你明知你怎做,都一定會面對加稅的結果,你快要成為戰犯了,你會考慮在這情況實現之前退出嗎?我想你也會的,因此他退出很合理的。
如果你因此而退出,那麼你對公眾的退出的理由是甚麼?應該不會是「在跳票之前跳船」「你們的期望一定會落空」的,而找個別的不可抗力的理由吧,反正不是我不努力不去做,而是我丟了官了想做都做不到,那我就沒有跳票。是別人不讓我做而已。
若你同意以上的想法,你也會覺得馬斯克退職,然後找個理由是很合理。至於他用的理由是甚麼,我是不關心的,他真的和川普吵翻了,他和川普搞甚麼,他們只是演戲,其實沒有分別,反正都只是想告訴大家,「我要辭職了,之後的不關我事,你們期望落空了也不是我的責任,嗯,我不是因為做不到而辭職的,我有另外的原因,例如我不喜歡川普了」。黃蓋要投曹,周瑜打他也很合理吧。
那麼他們是否真的吵翻,毫無重要性。如果結果都一定是辭職,反正這裡有一個公開的理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有,如果不給任何理由「神秘突然辭職」你們還是作一堆陰謀論不是嗎?說白的也一點都不神秘,至少舉債部份已跳票了大家都看到,將來還有甚麼要跳票也不奇怪。
就單純是「退職,跟川普翻臉」這件事,不論真偽,皆對馬斯克有利而已。(本文轉載自作者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