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為今年的白宮記者協會晚宴現場。Photo Credit：取自 WHCA 官方網站
2025 年 4 月，華盛頓希爾頓飯店再次鋪上紅毯，迎接過去一年間堅守新聞崗位的記者們。這群媒體工作者齊聚一堂，共同宣揚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新聞自由」，見證新聞產業開啟全新篇章。
然而，今年的白宮記者協會（White House Correspondents’ Association，縮寫 WHCA）晚宴，卻在總統及脫口秀表演的雙雙缺席下，顯得格外低調與冷清。
一場原本象徵新聞自由與權力對話的年度晚宴，失去往日的喧囂與熱鬧──這樣的轉變，不只象徵著一項傳統的消退，更是美國新聞自由在川普時代下痛苦掙扎的真實寫照。
長達 104 年的「白宮記者協會晚宴」傳統
美國總統通常會出席 WHCA 晚宴。圖／取自 WHCA 官方網站
1921 年 5 月 7 日，50 名新聞工作者及政府官員聚集在華盛頓阿靈頓飯店（Arlington Hotel）。原本，這場聚會僅是為了讓 WHCA 成員與新上任的政府官員彼此熟悉，但他們未曾預見，這樣一場簡單的行業聚會，日後竟會成為美國媒體與政府互動的重要傳統。
直到 1924 年，時任美國總統柯立芝（Calvin Coolidge）首次參與 WHCA 晚宴，自此開啟了總統出席該晚宴的慣例。隨著時間推移，每位當選總統幾乎都至少在任內參加過一次白宮記者協會晚宴（White House Correspondents' Dinner），使這場晚宴成為美國新聞自由，及媒體作為「第四權」監督政府的重要象徵。
然而，這項傳統卻在川普（Donald Trump）就任總統後首度被打破。
早在 2011 年，川普就曾以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身分受邀參加晚宴，當年在臺下的他被時任總統歐巴馬及喜劇演員麥爾斯（Seth Meyers）公開調侃。儘管當時川普未對這場「公開羞辱」發表聲明，但這場經歷顯然埋下了他對媒體及晚宴的不滿。
該晚宴結束不到一個月後，川普自行宣布將退出 2012 年大選。而其於 2017 年正式就任總統後，不僅打破傳統、拒絕參加宴會，有時甚至會刻意在同晚安排其他公開活動，例如舉行個人競選連任集會，藉此表明對 WHCA 晚宴的反對立場。
清點川普與媒體產業間的「愛恨情仇」
對許多美國人來說，川普自第一任期便缺席白宮記者協會晚宴，並不令人意外；隨著時間推進到第二任期，他與媒體產業的關係已降至冰點，不參加晚宴的決定則更顯理所當然。而川普對媒體的不信任及對立，不僅展現在他拒絕參與晚宴的決定上，也同時反映在他對主流媒體的強硬政策與公開批評中。
第二任期以來，美聯社等主流媒體持續成為川普攻擊的對象。上任不久，川普便發布行政命令將與美國、墨西哥等國接壤的國際水域，從「墨西哥灣（Gulf of Mexico）」正式改名為「美國灣（Gulf of America）」，引發國際關注與墨西哥總統的批評。當時美聯社（AP News）在其「風格手冊（Style Book）」（註：媒體社內使用的文字規範手冊）中表示，為確保全球讀者皆能清楚辨別該地的地理位置及名稱，將繼續沿用「墨西哥灣」一詞。
此舉引起川普不滿，並以「美聯社拒絕遵守法律」為由，拒絕邀請該媒體旗下記者進入白宮橢圓形辦公室（Oval Office）採訪。隨後，美聯社主張維護「言論自由」，對川普政府提起訴訟，要求聯邦法官阻止白宮封殺其記者的採訪權。
不僅與美聯社間的訴訟仍持續上訴中，川普身上還背有多項與新聞媒體相關的爭議。
今年 3 月，川普政府以「精簡聯邦機構」為由，頒布行政命令要求縮減多個聯邦機構職權範圍，受影響的單位包含掌管美國之音（VOA）、自由亞洲電台（RFA）、自由歐洲電台（RFE）等媒體的美國國際媒體署（U.S. Agency for Global Media）。
同年 4 月，川普發布另項聲明，表示美國納稅人長期補貼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和美國公共電視網（PBS），長期「以新聞為幌子，散播激進、喚醒民眾的宣傳訊息（spread radical, woke propaganda disguised as＂news＂）」，並要求國會撤銷對上述兩間媒體的資助。
上述政策在全球媒體產業引發軒然大波，相關工作者紛紛透過協會或法律途徑提出抗議及訴訟。種種跡象一再顯示，在川普政府的強力抗拒下，「新聞自由」正面臨前所未見的挑戰及威脅。
2025 晚宴現場：缺席的總統及消失的幽默感
主席丹尼爾斯在晚宴曾說：「這是一場沒有總統、也沒有喜劇演員的 WHCA 晚宴」。圖／取自 WHCA 官方網站
時間快轉到今年 4 月 26 日如期舉行的 WHCA 晚宴。
這場擁有逾百年歷史的盛會，吸引超過 2,500 名記者、官員及各界名流共襄盛舉。儘管在場賓客間可能立場歧異，大家仍秉持互相尊重的原則，在維護資訊公開性的共識下，一同慶祝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新聞自由。
每年 WHCA 晚宴最受矚目的環節，莫過於在任總統於閉幕致詞時，針對自己、政府與時事的自我調侃演說，以及知名脫口秀藝人受邀以犀利口吻針砭時弊，將這場晚宴化作一年一度大型政治脫口秀 ──甚至是「火烤（Roast）」舞臺。
然而本年度，除了川普一如往常缺席外，原先邀請的喜劇演員安柏魯芬（Amber Ruffin）也因在某個 Podcast 節目中，將川普政府比作「一群殺人犯（kind of a bunch of murderers）」而遭解僱，最終無法登臺。使得本次晚宴就如 WHCA 主席丹尼爾斯（Eugene Daniels）於現場所言：「這是一場沒有總統、也沒有喜劇演員的 WHCA 晚宴」。
聽聞安柏魯芬的邀請被取消，外界普遍認為這是白宮施壓的結果。表演取消的決定雖然暫時平息了川普政府的不滿，卻在記者圈內引發強烈反彈。
財經媒體《The International Economy》雜誌主編伍爾曼（Owen Ullmann）就以專文投稿至《國會山報（The Hill）》，批評此項決定十分羞恥（shameful），顯示 WHCA 缺乏「對抗霸凌（stand up to a bully）」的勇氣。
《紐約時報》首席白宮特派員貝克（Peter Baker）則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直言，要求記者與政府官員共進晚餐的想法本就不是好主意，如今受到施壓而取消表演的決定，「讓一切更為糟糕（even more of a bad idea）」。
美國迎來新聞媒體新時代：在試煉中堅守第四權
當「批評」因壓力被迫缺席，或許晚宴的靈魂早在開場前就已消散。圖／取自 WHCA 官方網站
今年的白宮記者協會晚宴，不禁令人反思：這場本應慶祝「新聞自由」的聚會，究竟從何處開始出錯？是川普的持續缺席，讓晚宴的傳統黯然失色？還是喜劇演員表演的取消，讓晚宴失去了其觀賞性及批判本色？
這場「只有記者」的晚宴，乍看之下彷彿回歸新聞本業的初心，將聚光燈轉回 WHCA 晚宴的主角 ──新聞工作者 ──身上。然而，在我眼裡，「勇於直言批評政府當局」始終是這場晚宴的核心精神，也是記者作為媒體第四權的天職。當「批評」在各種壓力下被迫缺席（包含取消脫口秀表演及場內致詞），或許這場晚宴的靈魂，早在開場前就已消散。
在權力與新聞自由的拉鋸下，美國媒體業無疑正處於轉型的關鍵時刻。無論未來新聞媒體與政府間的關係將如何發展，守護真相、監督政府的責任，始終是伴隨著麥克風、錄音筆，加附於記者身上而無法卸下的使命。
當新聞自由的紅線不斷被挑戰，這場來自華府的媒體試煉，也正提醒著全球民主社會 ──新聞自由，從來都不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總統缺席、脫口秀被消失，一場沒有靈魂、「只有記者」的白宮記者協會晚宴 》，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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