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毒心術》：渴望被看見的邪惡人性

首先吸引我觀看 Guillermo del Toro 新作《毒心術》（Nightmare Alley）的不是星光熠熠的卡士，也不是對魔幻題材情有獨鍾的 Del Toro 的導演大名，而是一篇由馬田史高西斯撰寫的推薦評論。該文刊於美國主流報章 Los Angeles Times，草率的標題相信是由編輯擬訂——〈馬田史高西斯想你看《毒心術》，讓他親自解釋〉（Martin Scorsese wants you to watch ‘Nightmare Alley.’ Let him tell you why）。文章結構鬆散，彷彿是史高西斯即時的觀感記錄，不加修飾地直抒己見，一字一句盡見他對《毒心術》的熱愛。他急切地希望趕在電影落畫之前，向普羅大眾推介這部乏人問津的遺珠作。

「電影令人不安，同時使人為之興奮。這是藝術能夠達到的事。」（Disturbing, but exhilarating at the same time. That’s what art can do.），史高西斯如此寫道。離開電影院的我，再一次閱讀他眉飛色舞的文字，大師果然沒有騙人。

《毒心術》改編自 1946 年 William Lindsay Gresham 撰寫的同名小說，講述一個在馬戲團幹苦差的人，掌握了替人解開心結的讀心騙術，但充滿罪孽的過去不斷纏繞著他，讓他逐步墮落。故事過去曾被荷里活片廠老將 Edmund Goulding 拍成黑色電影《玉面情魔》，但當年風評不如理想，作品要到後來才獲影評人重新肯定。導演 Del Toro 這次將故事重新搬上大銀幕，相信是看準原著的絕望色彩，以及頹喪的人性面貌，與今天懷疑道德的時代，有著相當相似的部分。

打從第一個鏡頭開始，主角 Stan 在破舊的屋子拖著一具沉重的屍體，把它掉在早已挖空的地底，電影便有意識地要求觀眾懷疑 Stan 所作的一切——到底那具屍體是何許人？Stan 怎麼能如此冷靜處理屍體？他有甚麼不可告人的過去，要讓電影選擇在這個時刻開展故事？Del Toro 鋪設了引人入勝的懸念，讓我們帶著這些疑問跟隨 Stan 的步伐，進入改寫其人生的每一站。

電影從來都是透過 Stan 的行動觀察並一點一點揭示他陰險、沒有道德的個性。第一次是 Stan 在馬戲團鬼屋裡勸誘「怪胎」走出來，暗示會讓他偷偷逃去，結果遇到怪胎襲擊，Stan 一手把他摔倒在地上然後像懲罰動物一樣猛打他的頭。第二次是 Stan 趁懂得讀心及通靈表演的老頭不為意，伸出偷他的天書筆記，卻被老頭發現並阻止。第三次是承接 Stan 偷取筆記失敗的翌日，老頭被發現因喝下毒酒身亡，而那支酒是由 Stan 拿給他的。第四次是 Stan 遇到廉潔的警察到馬戲團巡查，Stan 察言觀色，將一切虛假的表演說成擁有超自然力量，用謊言給蒙混過去。當 Stan 帶著 Molly 離開馬戲團，電影進入第二幕，他已經精通一切讀心及通靈之術，在上流社會的宴會場合表演大收旺場，而我們亦心知肚明 Stan 是一個不可信任的壞人，接下來就等待他的報應來臨。

《毒心術》有別於典型荷里活電影，它不要觀眾藉著同情主角而代入故事，反之透過質疑與不安感，引起觀眾對主角的好奇心，渴望揭開其神秘面紗。我已記不起荷里活有多久沒有生產如此以人物為主的故事，劇本從不直接解說劇情及角色，不斷地以詭譎的剪接突顯困擾人物的過去，用 Stan 及眾人的心理作為戲劇的核心，實在是久違的心理懸疑劇。

「人人都渴望展現自己是誰，渴望被看見。」教導 Stan 讀心術的老頭如是說。只要我們願意去看，願意思考，自會發現《毒心術》的敘事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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