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信徒
羅拉一直在唱片店當售貨員,近年唱片店生意愈來愈差,她預料唱片店遲早有一天會結業,所以當這件事真的發生時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失業後羅拉休息了幾個星期才開始找工作,由於曾經從事服務業,她很快便在投注站找到一份服務助理的工作。
羅拉工作的投注站樓高三層,剛剛翻新,地下有投注設施,M樓有休閒娛樂區域和影視大堂,一樓有餐廳。
接受培訓後,羅拉被派去地下的投注大堂工作。投注大堂裝潢華麗,非常敞亮,設有八個投注櫃位和多部自助售票機。大堂中央放了兩張長桌,供球迷和馬迷填寫彩票。天花板垂掛着一列螢幕,螢幕上顯示賽事的各種資訊。
羅拉穿着制服,蹬着皮鞋,咯噔咯噔走來走去。有時候她協助顧客使用各種投注設施、有時候她教人透過手機應用程式下注、有時候她替長者填寫彩票和計算派彩、有時候她疏導人流,保持投注站運作順暢……
平日沒有賽事舉行,工作比較輕鬆,但每逢賽馬日,投注站必定水洩不通,羅拉的工作量亦大增。幸好同事都樂意幫助這位新人,每當她分身乏術時,他們便上前分擔她的工作。
工作了一段時間,羅拉留意到前來投注的人多是男性,似乎男人比女人更愛賭博。男人愛賭波和賭馬,女人多數來買六合彩。當然也有男人不賭波不賭馬,只買六合彩,黃伯就是這種人。
羅拉首天上班便見到黃伯,那天是星期六,黃昏時分他進入投注站買六合彩。他走到大堂中央的長桌前,長桌上放了各類彩票,他拿起一張六合彩彩票,低頭用圓珠筆揀選號碼。他不假思索便選了六個號碼,前去櫃位投注前他順手取了一疊六合彩彩票,然後放進褲袋裡。投注後他從另一個出口離開投注站。
下一個星期六黃昏,黃伯又出現,這次他一早便填好彩票,直接走到櫃位投注(上星期他拿了一疊六合彩彩票,原來他經常來買六合彩)。之後他又沿着上次的路線,從另一個出口離開投注站。
每個星期六黃伯都在同一時間現身,風雨不改,每次花十元買六合彩。推出「金多寶」時,投注站必定出現排隊隊伍,很多人想贏得巨額獎金而特意來碰碰運氣。但黃伯不會因為獎金多了而特意來買六合彩,無論有沒有「金多寶」,他都只會在週末來到投注站。
現在每逢星期六黃昏,羅拉都會左顧右盼,等待這位熟客出現。多次碰面後,羅拉見到他會對他點頭微笑,黃伯每次也會禮貌地向她揮手作為回應。
某天羅拉在旺角一間茶餐廳遇到黃伯,他正坐在她身邊吃飯。二人見到對方略感驚訝,打招呼後黃伯首先打開話匣子。
「這麼巧合,竟然在這裡遇到你。今天不用上班?」
「今天放假,不用上班。」
「小姓黃,你貴姓?」
「叫我羅拉……你住在投注站附近?」
「不是,我在投注站附近的眼鏡店上班,眼鏡店就在投注站對面的一幢大廈裡。你是新人?之前沒有見過你。」
「我原本在唱片店工作,兩個月前才去投注站當服務助理。」
「現在已經沒有人願意花錢買唱片,大部分人也上網下載歌曲。」
「正是這個原因令到唱片店結業,我也因此失業……每個星期你都去投注站買六合彩?」
「是,已經變成習慣。」
「為何不用手機買六合彩?既省時又方便。」
「我的手機裡已經安裝了很多App,我不想再花時間學習使用新的App了。我每天都經過投注站,買六合彩一點也不麻煩。」
「有些人買六合彩時思前想後才作出選擇,但你很快便下決定,即時挑出六個號碼。」
「因為我每次都買同樣號碼,幾十年不變,那組號碼已經銘記於心。」
「原來這樣,這組號碼是隨意挑選?」
「不是,這六個號碼是從我和我老婆的生日日期抽取出來。」
「買了幾十年六合彩,有沒有中獎?」
「曾多次選中三個『攪出號碼』,獲得四十元獎金。」
「哈!我與你一樣中過七獎,雖然只得四十元獎金,但我已很高興,身邊沒有一個人中過六合彩。」
「我有一個信念,可能你覺得可笑。只要我堅持不斷買同樣號碼,我相信終有一天會中頭獎。」
「外國有一個人想法與你一樣,每星期都去買彩票,買同樣號碼,堅持了二十年他真的中了頭獎。」
「你如何知道這件事?」
「我從網上得知的。」
「今晚我要告訴老婆這件事,她時常向我潑冷水,說我這個方法行不通,叫我不要再浪費金錢買六合彩……」
談話期間,侍者前來招呼羅拉,羅拉點菜後繼續與黃伯閒聊。吃光碟上的飯菜,喝完奶茶後黃伯便起身告辭,前往朋友的家搓麻將。離開前他向羅拉遞上一張卡片,叫她有空便去他工作的眼鏡店看看,如買眼鏡他可以給她折扣。
黃伯步出茶餐廳,弓着腰橫過馬路,他很快便被人海淹沒,不見了蹤影。
黃伯如同虔誠信徒,抱持中頭獎的信念,每星期去投注站買六合彩。其實城裡的普羅大眾像黃伯一樣,懷有發達的願望。有人希望炒股和炒樓致富、有人希望透過賭博發財、有人希望嫁入豪門從此生活無憂……雖然願望不一定實現,但人生總要有憧憬和期盼,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在艱苦的現實生活中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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