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林火山》影評 港產混沌敘事美學新境界
《風林火山》
導演：麥浚龍
編劇：麥浚龍、周汶儒
主演：金城武、劉青雲、古天樂、梁家輝、高圓圓
產地：香港
推出年份：2025年
《港產混沌敘事美學新境界》
在港產片逐漸復興的浪潮中，《風林火山》終於橫空出世，成為與《#明日戰記》（2022）和《#風再起時》（2023）並列戲稱「流浮山三寶」中最神秘一員。自2017年起便傳出拍攝消息，卻因後期製作與資金問題屢次延遲，直到去年兩部港產大作報捷才稍稍被提起。久聞樓梯響，這部讓影迷望穿秋水之大作終於宣佈今年上映，觀眾得以一睹其廬山真面目。然而，影片年初在康城影展放映卻未能取得理想反響，有評論甚至批評其「敘事混亂」和「形式凌駕內容」。不過，這場滑鐵盧反而激起更多好奇心：究竟這部耗時八年，由麥浚龍導演操刀的新作品，會是港產片的創作高峰，還是一次野心過盛的影像煉獄呢？
影片延續了麥浚龍一貫的風格：對死亡、記憶與身份的執迷，以及對空間與時間的重構。如《#殭屍》（2013）以破舊唐樓探索港產殭屍片的集體記憶，本片則以1994年的香港為背景，構建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架空世界。導演善於運用鏡頭語言捕捉角色心理，例如低角度鏡頭與陰影營造壓迫感，剪接節奏時快時慢，刻意打破敘事流暢性，讓觀眾陷入「觀看的迷失」。此外，片名「風林火山」取自《孫子兵法》，象徵軍隊行動的四種狀態：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導演將此語化為角色性格與敘事節奏的隱喻：警察代表風的情報與變動，藥劑師如林般潛伏操控，殺手則如山般堅守信念，而整體敘事則在火的混亂中展開。這種命名不只是形式上的致敬，更是導演對秩序與混沌的哲學思考，也為本片增添文化深度與象徵意涵。
影片最令人驚艷的，莫過於其場景建構的野心。導演不惜重金搭建1比1的銅鑼灣街景，甚至為一場雪景戲製造人工降雪，營造出既真實又虛幻的空間感。雖然故事可能因為迎合電檢制度而被迫設定在1994年，但電影中的香港那彷彿脫離歷史軸線，其實也相對成為一個有趣的架空宇宙。這種處理方式有機會會讓人聯想到其舊作中對「舊香港」的懷舊與重構，但本片則更進一步，將城市變成符號化舞台，供角色進行道德與心理角力。空間的「非真實性」不僅是美術上的選擇，更是一種敘事策略——導演似乎在說，九十年代的香港已不復存在，唯有透過虛構才能重新理解那段歷史。這種架空處理讓影片具有某種「反現實主義」趣味，挑戰觀眾對港產警匪片的既定印象，並引發對城市記憶的再思考。
其次，電影在動作設計與美術指導方面展現出極高水準，足見團隊的專心致志。動作場面節奏緊湊且具視覺美感，例如雪地槍戰運用白雪與血跡形成強烈對比，殘酷中帶有詩意，同時幾場近身肉搏都明顯有過悉心設計，讓觀眾大開眼界。美術方面，團隊從街道招牌到角色服飾皆精心考究，重現九十年代氛圍之餘，又加入適量的超現實元素，使整體風格既懷舊又前衛。這種「懷舊混搭」美學策略與導演一貫視覺風格不謀而合，亦呼應香港電影在全球化語境下的身份重塑。視覺細節不只是裝飾，而是敘事的一部分，透過場景與動作設計，角色的心理狀態與社會位置得以具象化。儘管敘事上有所欠缺，但在視覺層面，影片無疑是一場港產片的美學盛宴。
承上，電影雖試圖構建多線敘事，交織警匪、藥物、精神控制等元素，但最終卻顯得支離破碎。角色設計本具潛力：警察與毒販勾結、藥劑師操控人心、殺手堅守「還命債」原則，皆具道德灰度與心理張力之外，也充滿杜琪峯作品影子。可是，導演取杜氏影片軀殼而發揮不周，未能有效鋪陳角色動機，情節推進亦缺乏邏輯，令觀眾難以投入。尤其中段開始，敘事進入平行世界般的混亂狀態，角色之間的關係愈發複雜，但又缺乏足夠鋪墊，導致觀眾難以掌握事件因果。大量解釋對話與補白試圖填補敘事空洞，卻反而暴露劇本無法承載龐大人物網絡的問題。這種「硬件強、軟件弱」的落差，揭示了導演在形式與內容之間的掙扎，也反映出香港電影在追求突破時面臨的敘事瓶頸。
影片開場以震撼槍戰與爆炸場面吸引目光，製造混亂以掩護更深層陰謀，展現導演的敘事野心。然而隨劇情推進，角色關係與事件因果愈發模糊，善惡界線不斷反轉，觀眾難以辨識誰是主角、誰是反派。導演刻意營造「混沌的灰」，試圖模糊道德判斷，卻因缺乏情感鋪墊與敘事節奏，令觀眾感到疏離與疲乏。尤其尾段三位主角皆不得善終，情節急轉直下，情感未及醞釀便草草收場，結局一刻又突兀無比，都無不使整體結構失衡。影片中大量角色與情節交錯，卻未能有效整合，導致敘事如迷宮般難以穿透，足證這種雷聲大雨點少的結構，正是導演在敘事技巧與文化定位上未能取得平衡的結果。
// 你有得揀，不過與其揀個啱嘅，不如揀個有利嘅。— 狄文傑 //
總括而言，儘管《風林火山》未能完全達到觀眾期望，敘事上的硬傷亦無法忽視，但影片仍是一部誠意之作。導演在視覺、美術、場景建構等方面投入大量心力，展現出對港產片未來的想像與探索。在港產片逐漸復興的時代，這部作品雖滿佈瑕疵，但至少觀感並不難看，反提供了一種可能性：香港電影不必再依賴過往的類型公式，而是可以透過美學與敘事重構，尋找新的表達方式與身份語言。即使本片未能成為港產片的里程碑，仍值得觀眾掏腰包支持，一窺導演的創作野心與香港電影的未來方向。
作者：阿T
設計：阿T
素材：《風林火山》@sons.of.the.neon.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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