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香港樹脂畫藝術家張滙希：多感官體驗個展《他然》｜流動與留白之間的不確定性

蹣跚跨越地上堆疊的布料，猶如走進深山中連接宇宙邊際的洞穴，一時間，以為用肉眼瞥見了天體、時間、陰陽的平衡。本地藝術家張滙希（Rolland Cheung）認為，「自然」的反義詞既是人工，亦是代表人為的「他然」，於是他用人造的樹脂探索起人類與自然之間的深層關係，在碰撞之間創造一所容許任何事物發生的聖殿。

張滙希2017年創立了香港首個樹脂藝術品牌「agape design limited」，曾與台北故宮博物院、Marriott及新世界發展等機構合作的他早年主修室內設計，卻在無意中發掘到樹脂之美：「畢業後我在建築師樓工作了兩年，後來決定辭職去外國進修。在離開之前，我想在香港做些創作，於是在街上撿一些廢棄卡板木回家活用。但後來認為純木工太過有規有矩，很沉悶，便想在木材之中加入另一種物料，於是認識了樹脂。」樹脂猶如水一般通透，卻有更豐富的稀稠度，可以隨心在畫布上流動，亦可以用來堆疊出層次色彩，甚至倒模成固體。這種靈活的材料重新啟發張滙希對藝術的興趣，讓從小到大都有學畫畫的他再次拾起畫筆，成為香港首位樹脂畫藝術家。

張滙希在自述中，表示他的創作融合了西方哲學、日本美學及中式美學，以樹脂作為主要媒介，表達對人與自然關係的思考。「我不是刻意想呈現自然的運動。現在看到的作品不全是由我自己創作的，而是我在落筆畫畫之後，放任自然流動而成的結果。『他然』這兩個字，拆開就是人和自然，正正詮釋了我的展覽——人和自然合作完成的藝術。」他相信，來訪者來到展覽，最淺層的第一個問題是「到底哪個部分是藝術家的手筆，哪個部分是自然流動？」，而他亦期望來訪者能在展覽發掘到屬於自己的深處，放鬆、放空，繼而進行超越畫作本身的思考。

「我很欣賞中國和日本的美學概念『留白』、『幽玄』。幽玄即是講究人如何去感受空間，因此我除了在展覽提供讓觀眾放空的留白空間，亦為這個空間打造了最放鬆的環境。」踏入展覽第一刻，觀眾即從腳尖感受到屬於此處的柔軟——海量而層疊的布料包覆整個地面，如同踏足綿綿海沙，亦有攀山越嶺的舉步維艱。雙眼適應了黑暗之後，便會聽見背景中由配樂師區樂恆設計的緩慢音樂，以及不斷重複的機械裝置聲，而這種噪音更像是沙沙海浪，把腦海裡的雜質沖刷掉。「令你放鬆之後，有些問題也許便會想通，你就會思考到更多東西。」

是次展覽將首次展出藝術家張滙希的十件新作品，觀者從展覽第一件作品《序：起初的無限》開始，順著每件作品，踏入余白的進程。這件作品所探討的，是流動與永恆。透明而呈液體狀的樹脂在豎立的旋轉圓盤中流動，每顆小氣泡也仿似天上繁星，在永遠的宇宙中見證時間流逝。

除了燈光與聲音，展覽亦以香氣配合。張滙希特意與香港製香品牌香丘合作創作其中一個藝術裝置《畫外月》，靈感取自中式香爐，半透明的球體散發溫暖的光線，透過緩慢旋轉展現動態美，並設有細小出孔使煙霧如細語般散逸； 透過煙霧的運用，探討「危險」與「安全」之間的微妙對立。

「最初對於樹脂的自然流動，我是不喜歡的，丟掉了很多當時眼中的失敗品，直到有一次終於領悟到自然的美，才開始接受創作中的失控與意外。」張滙希想起他一次工作坊的經驗：「一個木工老師來學樹脂畫，一開始他做任何事都很準確，不容許有一毫米的誤差，但過程中卻不斷體會到事與願違，他漸漸灰心。沒想到做了幾個鐘之後，他開始有信心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最後明白到我一開始告訴他的『享受不可控給你的意外之美』。」

昔日從事設計行業的經驗，令張滙希想要用設計的角度去創造藝術。「如果設計師是要令一百個人來看展覽，一百個人都要開心，那麼藝術家就是可以讓來的人感覺不開心。而我站在兩條路線的中間，我想做的事就是讓每個人都能在展覽當中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設計時常談及實用性，作為經常進行商業合作的樹脂藝術家，張滙希亦經常感受到藝術和實用平衡的重要性：「很多人的『實用』是在說那件事對自己有沒有用處，而我理解的實用，是我的作品能否連繫觀客的內心。」

在展覽的最深處，你會發現重點作品《空林映月圖》。這幅高6米闊4米的畫作，是香港最大樹脂畫，觀賞者必須抬頭仰望才可窺見作品全貌。這幅作品使人猶如置身傾斜的聖所，全心敬拜眼前半他半然、樹影吞月的奇景。此外，作品如《雲柱》和《一個和五個》等，皆以轉動裝置的動態形式呈現出自然的流動與變化，每件創作不再僅是人類意志的展現，而是人為痕跡與自然對話後的結晶。

「《他然》如一面鏡子，映照出我們與自然的距離與交融。」「他」象徵人類，在這一層面上，張滙希探討人類在敬畏中棲居的意義，更是一種信仰的隱喻，是人類對未知力量的敬畏；而「然」象徵自然，並非僅指山川湖海的自然世界，它更蘊含著無法預測與掌控的不確定性。樹脂顏料在固化前的流動、氣泡的隨機停駐、溫差裂開的紋路——所有「不完美」皆被凝結為時間的標本。

Rolland Cheung’s photos by Josh Chow
Exhibition’s images provided by Connie Chan and Rolland Cheung

日期：即日起至2025年6月2日 開放時間：中午12時至晚上9時 展覽地點：九龍石硤尾白田街30號 JCCAC 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 L0 Gallery 張滙希 藝術家對談主持人：香港現代水墨畫會會長楊國芬博士（師承劉國松）主題：討論現代中國水墨藝術的重新定義，詮釋樹脂藝術和水墨藝術的關係日期：5月17日（星期六）時間：下午4至5時展覽地點：九龍石硤尾白田街30號 JCCAC 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 L0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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