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沉默的門扉，揭開文物暗藏的古董盜賣事——訪《物方志》藝術家梅芙·布倫南
藝術，作為一種無聲卻深刻的媒介，總能在觀眾心中激起漣漪。它不僅是視覺的盛宴，更是思想的引導者，帶領我們穿越表象，探尋藝術家傾注於作品中的意念與情感，進而觸發內心的反思。當我們步入藝術館或展覽，凝視那些古老的文物時，除了驚嘆於先人的精湛技藝與作品的完美無瑕，是否也曾好奇過這些沉默之物背後隱藏的故事？它們靜靜地佇立，卻似在低語，訴說著未被揭露的歷史與秘密。
倫敦藝術家梅芙·布倫南（Maeve Brennan）的亞洲首展《物方志》（Records），作為香港大館當代美術館今年「突破」系列的壓軸之作，與《艾莉斯亞·夸德：彼托邦》和《胡曉媛：異路》同期展出，猶如一場思想與感官的交響。這場展覽以詩意的敘事和跨領域的合作，探索人類活動對環境的深遠影響，試圖從主流社會論述的縫隙中，挖掘出那些被遺忘或掩蓋的隱秘敘事。
《物方志》象徵記錄與檔案，寓意暗藏殘缺與空白
布倫南表示：「《物方志》既是記錄與檔案的象徵，又暗藏殘缺與空白的寓意。我希望它以一種開放的姿態被理解。」她揭示了一個深刻的真相：當我們在博物館中凝視展品時，這些物件背後往往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非法交易與盜墓者的文化掠奪。然而，這些文物沉默無言，無法向觀眾傾訴它們的過往。她以藝術為鑰匙，試圖打開這扇沉默之門，引領我們走進「歷史的後台」。
《擺拍片段》Staged Fragments，2022，16毫米菲林，10分鐘
布倫南的創作靈感源於她的個人經歷。大學時期，她手持攝影機四處拍攝，與素昧平生之人結緣，這成為她藝術之路的起點。2012年，她得知曾祖父曾主持過耶路撒冷一項建築調研，遂毅然移居巴勒斯坦與黎巴嫩，生活三年，追溯家族遺緒。期間，她親歷衝突地區文化遺產的掠奪，這一刻，她開始思索：「物件如何承載歷史？它們又如何在時光中成為沉默的見證？」自此，她的創作聚焦於物質歷史、地下經濟與生態問題，通過作品喚起觀眾對隱藏故事的關注。
無聲與有聲的作品相互交織
在《物方志》中，布倫南與策展人梁瑋珵精心設計了展覽的脈絡。步入展廳，觀眾首先迎來的是《擺拍片段》：這件影片作品出自她自2018年起持續探索的跨領域項目《商品》。畫面中，一只被掠奪的花瓶在法醫考古學家的雙手間被輕撫，無聲的影像剝離了物件的脈絡，令人感受到其失落的歷史。隨後，主展廳內的《雷諾21（手套箱）》、《慢速照片》與《29_01號箱》延續這份沉默，以靜默訴說被剝奪的過往。
《慢速照片》Slow Photos，2023，現成紙本、陽光，尺寸可變
展覽的中段，《一次挖掘》以影片形式呈現，記錄了2014年在日內瓦自由港扣押的45箱失竊文物——價值數百萬美元的珍寶。考古學家在片中將碎片拼湊，試圖還原完整的故事，將地下犯罪社會與墓葬遺址聯繫起來。這件作品後，接續展出的是《尤利西斯（皮特拉卡杜塔「落石」墓地）》，與壓軸之作《乾旱之地》遙相呼應。布倫南解釋：「展覽以七件作品構成，前半段以無聲開場，後半段逐步融入聲音元素。這種無聲與有聲的交織，旨在突顯藝術品背後的隱秘故事，並以聲音將觀眾帶入學者的研究世界。」整場展覽以修復與彌補為線索，呈現出揭示真相的使命感。
《乾旱之地》Sitculosa，2025，4K 高清錄像，立體聲，44 分 30 秒，大館當代美術館聯合委約作品
承載了電影中的意念，實體形式永恆化記憶的痕跡
作為亞洲首展，大館特別委約布倫南創作了三件全新作品：《乾旱之地》、《尤利西斯（皮特拉卡杜塔「落石」墓地）》與《雷諾21（手套箱）》。這些作品以石灰岩為媒材，既承載了電影中的意念，又以實體形式永恆化記憶的痕跡。
《雷諾21（手套箱）》靈感源於1995年一名走私客在羅馬車禍身亡的事件，這件意外揭開了一系列打擊非法藝術交易的行動。雕塑中，她刻畫出汽車手套箱的內部空間，刻紋暗示著物質被挖走的殘缺，同時映射考古現場被破壞的土地。布倫南分享：「非法盜墓者掠奪文物時，往往摧毀潛在的考古現場，而走私客則用寶麗萊照片為買家展示選擇。我希望通過這件作品，展現被盜後留下的空白。」
《雷諾21（手套箱）》Renault 21 (Glove Compartment)，2025，石灰岩，110 x 70 x 30厘米，大館當代美術館委約作品
《乾旱之地》則延續了《一次挖掘》的探究，追溯至意大利普利亞地區的文物掠奪源頭。布倫南在過去兩年中駐留當地，與考古學家、地質專家和農民合作，深入研究土地與社區的關係。布倫南解釋：「這件作品從揭示非法挖掘對地景的影響，逐步轉化為對土壤生態的細膩探討。影片以農民談論自身如何融入土地的生命系統作結，啟發我們反思人類對地球的傷害。」
《尤利西斯》則是意外與靈感的結晶。拍攝《乾旱之地》時，一隻黑馬闖入鏡頭，喚起布倫南對古代花瓶上神話馬匹的記憶。「馬在現實奔馳是超越了時間，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樑，因此便將馬蹄印被鑄刻並保存在石灰岩板上，以特定的角度呈現，模彷當時馬匹疾馳而過的剎那，因此我將此稱為『調研衍生的文物』。」
《尤利西斯（皮特拉卡杜塔「落石」墓地）》Ulysses (Pietra Caduta Necropolis），2025，石灰岩，尺寸可變，大館當代美術館委約作品
被問及如何將地質學家、建築師等專業人士的研究轉化成藝術品時，布倫南坦言他們的研究大多以數據、照片等形式記錄在他們的研究中，因此她便將自己的視角與他們的視角融合。「例如石炭岩，在地質學家眼中可能只是一種岩石類型，又或是普通的石頭，而我思考的是如何以不同方式呈現同一材質，從而使觀眾能從多重角度理解作品。」她補充道，地質學家的時間觀讓人類的歷史顯得渺小而短暫，這種對比使她的作品中蘊含了更有詩意的張力。
賦予觀眾新的視角 傾聽文物被隱藏的聲音
《物方志》於香港這個全球貿易與交流的重要樞紐作為布倫南的亞洲首展，可謂別具意義。大館資深策展人郭瑛指出：「大館坐落於『古董街』之上，周圍古董店林立，見證著物件價值的變遷與故事的流轉。這場展覽啟發觀眾細察身邊事物：何者傳承至今，何者已然消逝，又是誰主宰了它們的命運。」布倫南亦希望觀眾能意識到物件的流動永不止息，其故事尚待挖掘。
回到《物方志》的核心，布倫南希望這場展覽能賦予觀眾新的視角。當我們在博物館觀賞文物時，或許會開始質疑那些未被述說的故事。這是一場尋找歷史空白的旅程，一個提出問題的契機，讓我們更全面地理解過去的真相。藝術不僅是美的展現，更是思想的喚醒，引領我們穿越沉默，傾聽隱藏的聲音。
大館於2025年3月24日至30日舉辦第一屆藝術周，一連七天的藝術慶典將匯聚新晉藝術家的創新藝術表演、引人入勝的文化活動、延⻑「突破」系列三個展覽時間安排，以及商業藝廊的多元呈現，將將新興和跨領域的藝術節目帶進香港，讓城市中心迸發活躍包容的脈搏。
期間將於3月28日（星期五）舉行「藝術家之夜」，由大館策劃，並獲巴塞爾藝術展香港展會全力支持。從晚上七時至十一時，來自亞洲的實驗音樂人和來自歐洲的視覺藝術家和團隊將於大館監獄操場内外表演，轉化為跨界藝術空間。
（相片由大館提供）
《梅芙．布倫南：物方志》展覽
Maeve Brennan: Records
日期 Date｜2025.3.21 - 6.8（周一閉館，公眾假期照常開放，延至翌日閉館）
時間 Time｜11:00 - 19:00 （藝術周特別開放時間： 3月28日，11:00 – 20:00）
地點 Venue｜大館賽馬會藝方
詳情 Detail ｜https://www.taikwun.hk/zh/programme/detail/maeve-brennan-records/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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