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少年派 – 侯斯拿 FABIAN HUERZELER

他攜德乙冠軍登陸英超，初出茅廬便讓哥迪奧拿和坦哈格成為手下敗將，31歲的侯斯拿在向世界證明：當足球教練只與能力有關，和年齡無關。

原文刊於《足球周刊》香港版第168期 Text：楊健

為甚麼是侯斯拿？

在請來足球生涯從未踏出過德國一步、一年前才拿到歐洲足協職業教練證書的侯斯拿之前，和白禮頓高層不歡而散的迪沙比，離任時也僅有45歲。儘管此前已經創下了德乙年輕主帥紀錄，但侯斯拿能夠直通英超，還是突破了球迷的想像空間。畢竟，名氣更大、低組別聯賽表現更搶眼的高柏尼，都被英超結結實實地「教做人」，剛剛三十出頭的侯斯拿帶着一群五湖四海的「雜牌軍」，豈有更好之理？

駕輕就熟

當高爾彭馬上半場四度洞穿白禮頓的大門時，觀戰的基昂對侯斯拿極盡揶揄：「他的汗水一直流到了耳後。」然而，就在一周之後，半場兩球落後熱刺的「海鷗」，卻完成了讓二追三的壯舉。短時間內兩戰倫敦雙雄，球隊的表現何以地覆天翻？海鷗主帥面對話筒一點都不隱藏：「我曾經在拜仁度過了將近10年，主導比賽的渴望早已浸透了我的DNA。」當侯斯拿將在德乙積攢的長傳、死球和深度防守理念灌輸給手下後，勝利便水到渠成。「你必須要強調對抗。你有時需要退防得很深，並注意保護高空球。」

誠然，樸達和迪沙比為白禮頓打下了堅實的地基，但侯斯拿如今蓋出了更加華麗的屋舍。在眼下的這支白禮頓裏，三笘薰、韋碧克、李維士鄧克等中堅分子固然仍保持既有優點，但魯達、韋特文和卡迪奧盧，相形在之前球隊效力時，都有了更豐富的功能外延。於是球迷們在白禮頓的比賽中，可以看到內容更加豐富的位置輪轉：進攻時，兩個閘衛不在邊路傳球，而是站在大禁區前沿擔任偽攻中，把外線空間盡可能留給翼鋒；而在防守端，「偽6號」向前是中場，向後是兩名中堅間的自由人。至於進攻時的「307」站位、防守時的「505」落位，說是天馬行空也好，離經叛道也罷，11輪過後持平歐聯區的積分，不會說謊。8月英超最佳主帥頭銜，更不會說謊。

而哪怕是在幾近「吃乾抹淨」的傳控領域，侯斯拿仍然能讓見者耳目一新：背身做軸、小範圍踢牆二過一、對角線斜長傳，其間不難看出史洛、費歷克等人的戰術精髓。而無論是在進攻端還是防守端，德國少帥都偏愛傳球能力更出色的隊員，更看重適應不同比賽節奏的適配性，只靠技術和身體稟賦，並不足以在其帳下佔據主力。除此之外，白禮頓的死球威脅，也有改善，這並不稀奇，聖保利上季的死球破門排名德乙前列，死球失球極少。而執教聖保利時的其他帶隊習慣，侯斯拿也在白禮頓逐步複製。儘管英超不乏正午時份開賽的早場賽事，但侯斯拿堅持將訓練時間改在上午，因為他不希望看到午睡後的手下，兩眼朦朧地開始訓練。

愛球成癡

與用鹽罐和胡椒瓶「兵棋推演」的哥迪奧拿、杜曹一樣，侯斯拿也是如假包換的球癡。這一點，2023年剛登陸英超的普斯迪高古可以作證。

「侯斯拿執教過積遜艾雲，而我在澳洲國家隊和後者共事過。於是他托積遜艾雲問我，能不能來拜訪一下？」豪爽的「澳普」沒有料到，整整一天，侯斯拿都纏着他不放，以至於他不得不找個藉口暫時把他打發走，但沒過多久，這個「話癆」又開起了連珠炮，最後普斯迪高古只能讓助教代為作答。回顧往事，熱刺教頭不禁莞爾：「他已經是一名一隊主帥了，卻像個新手一樣對任何事情都保持好奇心。如果有人敲你家的門想喝杯茶，就讓他們進來吧，又不會拿走你的餐具。我當時告訴了他太多答案，要是我知道他有朝一日會執教白禮頓……」

另一段往事，則足以證明侯斯拿是天選教練，退役後的他曾在慕尼黑的一家畫廊裏擔任銷售顧問，但在一個月裏只賣出了一幅畫，隨後便被炒了魷魚。原因？侯斯拿在上班時總是看球。但正是這段失敗的職場體驗，讓侯斯拿多了一種打量足球的視界：「如果你想把東西賣給一個人，你必須想點甚麼來說服他，換言之，要搞懂客戶的慾望和需求。」而很快，白禮頓的球員就習慣了上司的「八卦式摸底」：你受過甚麼樣的教育？你認可的價值觀是甚麼？贊比亞和科特迪瓦的文化有甚麼不同？

對於部份老派球員而言，這些和足球看似毫無瓜葛的問題，應該出自艦隊街的小報記者之口，但在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侯斯拿口中，卻成了天然的親和力。而侯斯拿自己的故事，也成了「海鷗」更衣室裏的話題：出生在侯斯頓，父親是牙醫，2歲舉家回遷德國；有瑞士和德國雙重血統，還持有美國護照；11歲進入拜仁少年隊，卻也身披過同城對頭慕尼黑1860的藍白間條衣；生涯從未在高組別聯賽效力過，卻23歲就坐上了教練席。而這樣開誠佈公的氣氛，也是他18個月的聖保利執教生涯的延續 —— 德國人對更衣室抓內鬼從來都是了無興趣，哪怕是在帥位最危急的時刻，他也會把資深球員叫到一起，開門見山直擊靈魂：「你們會不會繼續支持我？」

上季，領跑德乙輪次最多、時隔13年後重返德甲的聖保利，見證了教練席上的「少年派奇幻漂流」；而今，當阿朗素晏菲路故地重遊慘遭血洗，「德乙阿朗素」卻已經在英倫站穩了陣腳，成功的秘訣是甚麼？德國人的口頭禪「Momentum（動力）」，不僅伴隨着大聲量迴蕩在球場，也貫穿於他的新聞發佈會：「英超聯賽的競爭激烈程度絕無僅有，你必須去爭取讓形勢站在自己一方，當球員都擁有動力時，我必須負責把動力最大化。」

性情中人

在第11輪擊敗衛冕的曼城之前，侯斯拿留給球迷最深的記憶點，恐怕是他的壞脾氣。白禮頓與諾定咸森林之戰，基比斯-韋特背後鏟倒祖奧柏度兩黃換一紅，但主球證鐘斯還沒來得及將紅牌放回上衣口袋，便又奔向場邊再度揚起 —— 無他，向第四球證瘋狂抱怨的侯斯拿，越界了。

但鐘斯倘若在賽前讀過侯斯拿的球員時代報告，他一定會後悔自己沒早點亮出紅寶石卡 —— 侯斯拿球員時期在為皮平斯列特效力時，短短的三個球季足足吃了45張黃牌和6張紅牌，是不折不扣的「球場惡漢」。昔日隊友兼弟子洛伊格拿直言不諱：「他是世界上最大的混蛋。但在球場外，世界級！」上季德國盃八強，當聖保利在對陣杜塞爾多夫的加時賽最後一分鐘扳平比數，狂喜到衝入球迷區慶祝的侯斯拿，當即被主球證兩黃變一紅驅逐：「你就留在那裏吧！」

但在侯斯拿本人看來，狂野的肢體語言，實則源自對勝利的執着：「我就是想贏，哪怕小時候和家人玩『UNO』和桌遊時，只要我輸了，這一晚就結束了。對我的家人而言，這是個放鬆的夜晚，但對我而言，這就是競爭。」談及自己為何屢次被逐，侯斯拿也倒是坦誠：「我不是演員，也不必當演員，我的所有情感都是真實的。當我看到比賽重播中的自己時，我都忍不住問自己：『這是真的嗎？我在做甚麼？』正常生活裏的我很冷靜，也很堅忍，不會帶太多情緒，但足球總能喚醒我的激情。有時我會情緒化，但我絕不做作，這就是我的個性。」

相比老一代的紳士教頭，「儒雅」二字在侯斯拿的字典裏似乎不存在。當他戴着棒球帽出席簽約儀式時，3,000多名「海鷗」球迷用尖叫聲歡迎新掌門人。而當出席球會季前論壇時，侯斯拿被問到的問題，居然是會不會添上一個海鷗圖案的紋身。

8年前，身兼球員和主帥兩職的侯斯拿，在執教皮平斯列特時曾被主席赫斯戲言：「請一個人來從事兩個職務，沒有甚麼比這更省錢的辦法了。」但當今夏白禮頓支付違約金挖角時，德國教頭的身價已經漲到了700萬歐元。而多年來球季前緊後鬆的白禮頓，仍是一副人來人往的跳板模樣，哪怕是今夏淨投資不俗，也很難消除刻板印象。生涯從未打過如此富裕之仗的侯斯拿，已經用戰績回饋了外界的期望值，但在少帥遍地走的大背景下，誰敢保證這位和球員自來熟的「少年派」，日後不會外道超車殺入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