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之罪》：擺渡者，無從渡己，何以渡人？

在十字架的莊嚴下，眾目睽睽的講台上，由黃秋生飾演的梁保羅牧師是個道貌岸然的擺渡人。渡的不只是信徒，更是自己。在《不赦之罪》的世界裡，無一不罪人。由歐鎮灝飾演陳梓樂犯下強姦罪，無容置疑。但在基督教的教義下，梁保羅和蘇玉華飾演的梁師母同樣犯下「不赦之罪」。片名《不赦之罪》，既包含不能被赦免的罪行，亦可看成拒絕寬恕別人也是一份罪過。前者意指少年犯陳梓樂，犯下人神共憤的強姦罪。後者意指梁師母和梁保羅，面對間接害死親女的犯人，不得不抱恨。

不管是電影預告，還是道聽途說，觀眾多多少少已對《不赦之罪》的內容有最初步的理解、想像和期望。故事的第一層交代作為牧者的梁保羅如何面對自己的仇人及箇中的拉扯。真相卻以剝開洋蔥方式向觀眾展示，亦把故事昇華至另一個層次。「咁我可以原諒晴晴啦…」一直被所有人認定為罪人的陳梓樂語出驚人，這句對白成為全劇最意想不到的轉折，不禁令人聯想莊梅岩筆下的《法吻》。到底誰該寬恕誰？到底誰該被寬恕？

陳梓樂向我們展述在校被欺凌的經過，及後，幸得陳書昕飾演的梁恩晴贈衣。透過畫面，我們只知梁恩晴主動吻在陳梓樂臉上。一吻傾情。此吻是出自真心還是處心積慮呢？此後，梁恩晴何以要把阿樂的裸照公開？又為何踏上割脈自殺的路？梁恩晴把裸照公開，被陳梓樂強姦成孕，曾考慮終止懷孕，卻被作為牧師的父親一口拒絕。梁恩晴是內疚，還是承受不了將來要當單親媽媽的壓力而自尋短見？筆者愚昧設想，那一吻若然不存在，接下來一切的悲劇或許不會發生？由此看來，故事中的梁恩晴是否那個始作俑者？還是她也是學園欺凌的受害者，不情不願地把照片公開？可惜，在陳梓樂的追問下，她沒有遺下任何繩索。

《不赦之罪》不但揭示角色的掙扎，更揭示人性的矛盾和多面性。編劇譚善揚巧妙地借力打力，用周遭的角色把主角趕入死胡同。陳梓樂的出現，不但為梁保羅帶來信仰上，推翻他一直以來篤信力行的信念，既要牧者心腸，為失喪靈魂大開方便之門，另一邊廂，梁保羅也是一位父親。妻子的埋怨正正讓觀眾看到他內心的拉扯。與此同時，陳梓樂的善意和求饒卻不經意把梁保羅推向信心的邊緣。電影中，陳梓樂得知一直幫助他的牧師就是當年受害者的父親。陳梓樂詢問梁保羅如何才能得到救贖。梁保羅便安排密集式靈修，不住地背誦經文，甚至要求陳梓樂背負木造的十字架赤腳上山。 如此極端的行為，到底陳梓樂到底要證明什麼，又要證明給誰看？

除了饒恕，人還有其他出路？

在全劇中，梁師母與陳梓樂首次面對面的對話，也是唯一的一次，發生在陳梓樂受洗之後。兩人坐在海傍，梁師母坦言自己不能寬恕陳梓樂所犯下的錯，Even畢生不能。但同時，她勉勵陳梓樂重新造人，「你太瘦啦，食返多啲嘢。」愛和恨不是單純銀幣的兩面，非黑即白。我不原諒你是我的事，但你要重新做人，那是你的事。我既可以不原諒，也可以同時關心你。人本是如此矛盾。

電影最後一場彷彿為整部電影完美地作了個總結。梁保羅卸下端莊的牧師袍，充當一個Uber司機。是他引咎辭職，還是被教會開除？電影沒有言明。電影安排了陳梓樂以客人身份蹬上梁保羅駕駛的Uber。兩人無言以對。到達目的地後，陳梓樂道別後下車。梁保羅繼續駕車進。到底他朝住什麼方向進發？目的地在哪？跟他的妻子一樣放棄了信仰沒有？不得而知。只知道他默然前進。

牧者如是，司機如是。無從渡己，何以渡人。忘不了背後，莫回首，莫思前塵，放眼當下，向著下一個路口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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