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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靈感獵人

虛詞.無形

發布於 09月27日08:50 • 勞國安

寒冬已過,白皚皚的世界變得綠油油,躲在窠巢裡避寒的鳥獸紛紛離巢,在森林覓食。到處可以聽見鳥的歌聲和走獸的嘯聲,萬物歡騰,猶如一場盛大慶典。

叫「靈感」的生物甦醒了,像其他生物,除了迫不及待搜尋食物充飢,還努力尋找交配對象,繁衍下一代。

春天很多作家前來森林捕捉「靈感」,無論出名的作家或默默無聞的作家都會來碰運氣,希望捕捉到這種生物。有人為了吃牠們的肉而捕捉牠們、有人捉到牠們後把牠們當寵物飼養、有人殺死牠們把牠們製成標本、有人出售牠們的犄角和皮毛圖利……

一名業餘作家每年請假來到森林狩獵(他曾經出版幾本小說,幾本書的銷量平平,叫好不叫座。幸好他有一份正職,有穩定收入,否則依靠微薄版稅生活,必定餓死街頭)。雖然年年來狩獵,但不是每年都有收穫,上年他捉不到「靈感」,還在森林迷路(那天他靠野果果腹,在山洞度過一個晚上,翌日在其他獵人指引下,他才能走出森林)。

作家們用不同方法捕獵「靈感」,最常見的方法是用箭和槍,其次是設下陷阱,然後用食物誘捕。出名的作家財力雄厚,能夠購買一些先進裝備,用各種儀器追蹤「靈感」下落,他們使用的槍火力亦比較強大,所以他們捕捉到「靈感」的機率比其他人高。業餘作家捕捉「靈感」後會把牠們出售,用這些錢幫補家計。他不會殺死牠們,只會活捉,所以他只會攜帶麻醉槍進入森林。

今日風和日麗,微風習習,在森林裡走動也不覺得辛苦。業餘作家挎着麻醉槍,背包裝着地圖、糧水和一張大網,來到森林,準備大顯身手(他花了整個冬天研究「靈感」的習性和練習射擊,他自信滿滿,認為今年一定會有斬獲)。

他走了一個小時,遇見幾隻野兔和一頭梅花鹿,但未見「靈感」蹤影。途中他遇到一位全職作家,她帶着獵槍和獵犬來打獵,她比業餘作家幸運,已有收穫,手上拿着一隻已經氣絕的「靈感」。這隻褐色的「靈感」胖嘟嘟,大小如同一隻家貓,沒有犄角,卻有一條長長的尾巴。業餘作家與全職作家打招呼,寒暄幾句後便各走各路。

走累了,業餘作家坐在樹下休息,喝茶和吃乾糧。這時草叢傳出窸窣聲響,他循聲望去,赫然發現一隻金色的「靈感」!這稀有物種擁有四隻眼和六條腿,體形如野豬,渾身披着金色毛髮,亮閃閃的,令人無法直視。牠翕動着長鼻子,左嗅右嗅,在草叢裡尋找食物。

金色的「靈感」很罕有,牠們很討紳士和名媛歡心。上流社會的人喜歡拉着金色的「靈感」上街和出席宴會,藉以凸顯貴族尊貴的身份。他們很樂意以一輛勞斯萊斯換取牠,眼前的生物一定能夠賣得很好的價錢。

業餘作家高興極了,他放下手上的食物,執起麻醉槍,躡手躡腳走向獵物。他一步步前行,盡量不製造任何聲響,但由於滿地枯枝敗葉,最後他還是不小心踩在一根樹枝上。樹枝嘎吱一聲斷裂,縱使發出的聲音很微弱,還是驚動了「靈感」。

「靈感」見到獵人,馬上拚命疾走,業餘作家追上去,一人一獸在叢林裡引起一陣騷動。六條腿始終比兩條腿跑得快,業餘作家加快步伐,希望可以追近牠,然後找個沒有樹木遮擋的地方開槍。他緊盯着「靈感」,不顧一切向前衝,他的腳突然踏在一堆滑膩膩的東西上,他失去平衡滑倒,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當他站起來時,「靈感」已經無影無蹤。他的鞋沾滿動物糞便,剛才他就是踏在這坨糞便上而滑倒。

業餘作家對這金色的「靈感」念念不忘,之後幾天他都在森林裡尋找牠。這幾天他見到兩隻「靈感」,屬於普通品種,一隻棕色一隻黑色。平日他一定不會放過牠們,但自從見過那隻金色的「靈感」後,這些普通品種已經勾不起他的興趣。

每天在森林裡日曬雨淋,四處搜索,鞋都踏破了,找了一個星期他終於再次見到牠。那時正值黃昏,牠在殘陽下盤桓,走了一會後便喝河裡的水解渴。業餘作家見到牠,馬上蹲下來,以一塊大石作掩護,然後舉槍瞄準目標。他屏氣凝神,扣下扳機,麻醉槍射出一枝麻醉針,麻醉針嗖的一聲釘在牠的臀部上。中槍後面前的「靈感」猶如一名醉漢,趔趔趄趄走了幾步後便倒地,業餘作家立即上前用網網住牠。

回到家,業餘作家把牠放在籠裡。麻醉藥藥力消散後牠醒過來,身處一個陌生地方,而且被困籠裡,牠驚怒交雜,不停惡吼和掙扎。牠嘗試衝破鐵籠逃走,但鐵籠很牢固,用盡氣力牠都衝不破鐵門。最後牠筋疲力竭,不再嘗試逃走,乖乖的待在籠裡,有氣無力哀叫。

業餘作家為牠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把照片上載到一個網站上,找尋買家。這個網站專為買賣「靈感」的人士而設,他相信很快便會有人聯絡他。

翌日,業餘作家出外購物,順道買糧食給「靈感」(牠們最愛吃新鮮的蟲子)。回家時他發現家中的「靈感」不翼而飛!客廳一扇窗破了,窗框上留有鞋印,門外留下兩道車轍,有人趁他外出時偷偷進入寓所帶走「靈感」。

業餘作家怒氣沖天,立即報警。警方來到他的家搜證後,承諾會盡快展開調查。怎料兩日後附近發生一宗謀殺案,懷疑是凶手的男人在逃,所有警力被調派去追捕凶手,所以「靈感」失竊案暫時被擱下。

一個月後警方仍未找到「靈感」。這時在一個拍賣會上,有人以高價買了一隻金色的「靈感」。金色的「靈感」很稀有,所以競投很激烈,賣價不斷提高,最後一間有名的餐廳的名廚打敗其他對手,用大筆錢買下牠。

名廚接受報章訪問時說會把這隻「靈感」變成佳餚美食。金色的「靈感」肉質特別鮮美,吃了牠的肉據聞還能延年益壽。名廚宣佈了舉行這場盛宴的日期後,餐廳的電話響個不停,短時間內所有座位已被預約。

業餘作家認得這隻「靈感」,牠原本屬於他,後來不知被甚麼人偷走,還拿牠去拍賣,現在輾轉落到一位廚師手上。拍賣會上的賣家,一定就是偷走他的「靈感」的賊人。經過一番明查暗訪,他終於得知這名賣家原來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作家!

這位大作家剛剛推出新書,明天會在一間書店舉行簽名會,業餘作家將會前去書店,找他問個究竟。

舉行簽名會的書店人山人海,大作家的支持者手上拿着他的新書,排隊向他索取簽名。由於太過擁擠,業餘作家被人擠到書店一角。他遠遠看着大作家,心裡酸溜溜。大作家每次出書都賺個盆滿缽滿,作品還被改編成電影和電視劇,但他的小說卻無人問津……

簽名會結束,人潮退去,業餘作家把握機會,上前質問大作家有關「靈感」的事。業餘作家指控大作家偷走他的「靈感」,大作家聽到他的指控後臉色一變,但隨即回復冷靜,並否認犯下這件罪行。

業餘作家不相信他的話,對他糾纏不休,大作家幾經辛苦才能擺脫他。

業餘作家深信大作家就是偷走他的「靈感」的人,他決定對他展開訴訟,討回公道。

消息傳出後,報紙頭版以「大作家盜取他人『靈感』,被告上法庭」作為標題,詳細報道這事。事情愈鬧愈大,成了街談巷議的話題。審訊日法庭坐滿民眾,法庭外站滿記者和大作家的書迷。

審訊分三天進行。審訊首日,高下立見。大作家聘請的律師巧舌如簧,舉手投足充滿自信,準備也充足(他是一名經驗豐富,戰功彪炳的律師)。代表業餘作家提出起訴的律師卻戰戰兢兢,表現緊張,更頻頻出錯(他只是一名初出茅廬的法援律師)。

原告和被告的表現也懸殊。雖然大作家是被告,但在審訊過程中,他輕鬆自在,答辯時氣定神閒,而且幽默風趣,不時逗得在場人士呵呵大笑。相反,業餘作家沒見過大場面,在公眾和陪審團面前發言時面紅耳赤,說話結結巴巴。

業餘作家持有最有力的證據就是他為「靈感」拍的照片。捕捉到「靈感」那天,他為牠拍照,然後把照片上載到一個網站上尋找買家。網站上的照片證明他就是這隻金色的「靈感」的擁有人,而這幾張照片上的「靈感」與拍賣會上出售的「靈感」幾乎一模一樣。

鐵證如山,這項證據本來難以推翻,但辯方律師找來一位動物學家作證,他提出了另一種說法。他說雖然這兩隻「靈感」的毛色、體形、眼睛和腿的數目一樣,但不能夠因此斷定牠們是同一隻「靈感」,因為在他們的研究資料中,曾經出現有金色的「靈感」產下雙胞胎和三胞胎的記錄,所以業餘作家和大作家同時捕捉到兩隻外貌相同的「靈感」不是一件沒有可能的事。

審訊來到第二日。「靈感」被盜那天,業餘作家住所外留下兩道車轍。車轍屬於某款七人車,調查後發現大作家其中一輛座駕就是這款七人車,證明他極可能來過業餘作家的家,並帶走「靈感」。聽完控方律師的話,辯方律師說這款車上年售出了一百部,擁有這款車的人不是同樣有嫌疑嗎?被辯方律師反問,控方律師不知如何回答,他傻愣愣站着,場面非常尷尬。

之後,無論控方律師使出甚麼招數,辯方律師都能輕易化解。大作家堅稱拿去拍賣的「靈感」是他早前在森林親手捕捉的,他找來一位獵人為他作證,而「靈感」失竊那天,他根本不在城裡……

審訊最後一天,原告和被告作結案陳詞後,陪審團退庭商議案件。兩小時後他們得出一致裁決,法官宣告被告的盜竊罪罪名不成立。

業餘作家輸得灰頭土臉,他拒絕回答法庭外的記者的提問,低頭匆匆登上計程車。計程車全速行駛,瞬間不見蹤影。勝訴的大作家難掩喜悅,笑盈盈步出法庭,向記者發表他的勝利感言,並感謝法官和陪審團作出公正無私的裁決。

幾個月後

敗訴後業餘作家心情低落,經過一段時間他才能振作起來。生活重回正軌,他每天早出晚歸,為了糊口努力工作。遇上長假期,他再次前往森林捕捉「靈感」,但幸運之神已經遠離他,至今他甚麼也捉不到。

冬季來臨,所有動物找地方避寒和冬眠,捕捉到「靈感」的機會很渺茫,業餘作家決定春天時才會再去森林捕獵。

某日他坐在家裡看電視,屋簷不知被甚麼東西砸中,突然傳來砰嘭一聲巨響。他衝出去,見到地上竟然躺着一隻七色的「靈感」!這隻「靈感」乳豬般大小,毛髮濃密柔順,身上好像披着一道彩虹。牠擁有四條腿,獨眼,背上插着一雙翅膀。牠一隻翼折了,可能因為這原因,牠墜落到屋簷上。

這是業餘作家首次見到會飛的「靈感」,極少人捕捉到這品種,牠的售價是金色的「靈感」的十倍!

業餘作家不費吹灰之力上前擒住牠。前陣子他費盡心機追捕「靈感」,結果一無所獲,現在想不到安坐家中看電視時,一隻會飛的「靈感」卻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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