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讓我死了吧」,成了他走進病人心裡的起點!林軒任把艱澀醫學變白話文
在醫療資訊爆炸的時代,亞大醫院腹膜透析室主任林軒任經營「引人入腎」社群平台,願意在忙碌之餘停下來,用白話把艱澀醫學好好講清楚,幫助病人聽懂。
在亞大醫院,同事口中的林軒任醫師,總是帶著笑容、親切、有耐心。年紀尚輕的他,在當主治醫師的第一年,就跟著現任副院長兼腎臟科主任周哲毅,完成全台首例的腹膜透析門診經皮植管術。
這項創新打破過去必須先住院,再接受外科手術的植管流程,得以在門診以局部麻醉完成,不僅大幅縮短住院時間,也吸引不少醫院取經,如今已成為亞大醫院的重要特色之一。
即便擁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林軒任仍在繁忙的工作之餘,持續經營自創的社群平台「引人入腎」,強調醫學白話的重要,目的是希望減少醫病之間的知識鴻溝。而這份體悟,源自一段他與外婆之間的故事。
那句「讓我死了吧」,成了他走進病人心裡的起點
「讓我死了吧!」當聽到重病的家人這麼說,任誰都很難受,林軒任也是。外婆因長年糖尿病導致肺水腫,住進加護病房,那時的他才剛升上主治醫師。
身為腎臟科醫師,林軒任知道外婆需要洗腎;但作為外孫,他卻猶豫了,因為家中真正握有醫療決策權的是媽媽那一輩。「不是每位長輩都同意讓阿嬤洗腎,」他坦白地說。
在那段內、外交迫的日子裡,他堅持專業判斷,親手替外婆進行床邊經皮植管,展開腹膜透析治療。所幸外婆病情很快穩定,不但順利移除正壓呼吸器,也能吃飯、下床走路,還對他說:「還好有你,讓我不痛苦了。」
雖然外婆幾年後仍因心血管疾病過世,但這段與家人溝通的經歷,卻深深觸動了林軒任。
被誤會最多的2種病:糖尿病、腎臟病
從家人到病人,林軒任認為,溝通的困難其實如出一轍。在腎臟科門診中,最常遇到的誤解就是糖尿病與腎臟病。「西醫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能不吃藥就不吃」這些迷思,尤其常見於年長患者。
他澄清說,當血糖數據開始異常時,西醫就能提早發現糖尿病徵兆,不必等到「吃多、喝多、尿多」等明顯症狀出現,便能透過藥物或非藥物方式,協助控制病情、預防惡化。腎臟病的治療也不只是聚焦在腎臟本身,同時要關注上游問題,例如糖尿病、高血壓、多囊腎等,從源頭介入。
林軒任指出,腎臟病分為5期,前面3期幾乎沒有症狀,若等到有症狀才處理,常常只能走到洗腎這一步,「但也有人寧死都不願意洗腎。」最令人沮喪的時刻,是他努力說明標準醫療處置方式,卻無法讓病人理解與接受,「如果講得不夠接地氣,病人根本聽不懂,」他說。
外婆洗腎那段期間,他坦言,必須不斷提醒她少吃零食、少喝湯水,不是洗腎後,就能放任血糖繼續失控、身體反覆水腫,「我真的和阿嬤講了很久,她才慢慢聽進去,狀況才有明顯改善。」
靈感來了就錄下來,生成數篇醫學白話文
可見醫療的第一步,就是讓對方聽得懂。林軒任從2020年開始經營「引人入腎」醫學白話文平台,初期以土法煉鋼的方式錄製Podcast,後續拓展到臉書粉絲頁、個人網站與YouTube頻道。從一開始幾乎乏人問津,到如今,光是臉書粉絲頁就累積超過1萬名追蹤者。
引人入腎的平台內容有數據、有故事、有學理,也有專業建議,但醫療工作繁忙,構思主題的時間有限,林軒任只能善用吃飯、開車接送孩子等生活零碎時光,在靈感乍現時,趕緊用手機錄音記下。
雖然沒有固定的產出頻率,但每一則內容都要求「不能出錯」。會不會有人誤會他想當「網紅醫師」?林軒任坦言,確實有,但他不是,「我還是醫院裡的臨床醫師,經營平台不是為了利益,而是我知道這是對的事。」
經5年觀察歸納,整理出與病人溝通的4技巧
經營平台5年來,林軒任結合臨床觀察,歸納4個與病人溝通的重要技巧:
1.分析病人心理狀態
他以「悲傷五階段」理論,觀察病人目前是處於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還是接受的階段。當病人還在震驚、否認期時,耳朵是關起來的,這時與其灌輸醫學知識,不如邀請家屬一起接受衛教,效果反而更好。
2.接受病情後需陪伴
他觀察,當病人接受病情,情緒看似平靜,實際上仍很脆弱,很容易被偏方吸引,對號稱「包醫」的食品或藥材抱持希望,卻也常把腎臟搞得更面目全非,醫師要多一點陪伴和衛教,用情感交流來引導他們接受正規治療。
3.整理診間常見問答
診間的提問五花八門,而且重複性高。他習慣整理常見的問題和答案,不僅節省雙方溝通時間,也能幫助更多病人。有些醫師會覺得很多問題很蠢,但既然病人會問,對他們而言就一定很重要。
4.透過病人來教病人
曾有一名糖化血色素高達12%的50歲男子,確診糖尿病多年,卻始終不願控制飲食和運動,直到腎臟出問題被轉到他的門診,對衛教內容仍是愛理不理。
林軒任便請洗腎病人和他聊天、分享經驗,「就算說的內容一樣,但病人之間的說服力和認同感完全不同,生活改變常常在聊天中發生,」他說。
在聽完前輩的經驗,這名病人開始戒糖飲、少吃精緻澱粉,並養成快走1小時的習慣,3個月內糖化血色素降至6%,成功減藥、停用胰島素,連帶高血壓和睡眠呼吸中止症也明顯改善。
用志願精神經營平台,盼病人少走冤枉路
經營「引人入腎」平台幾乎沒有收入,林軒任經常自掏腰包,委託小編潤稿、找專人幫忙剪片,最近還整理親戚家的空房打造簡易錄音間。
協助平台的小編阿美透露,林醫師總把突如其來的靈感,稱作「心流」,強調如果沒立刻記錄下來,就寫不出感人肺腑、有品質的內容,所以經常連等紅燈、吃飯時都在錄音。
「很多人不知道,他每篇1,000~2,000字的文章,背後要花好幾天查資料,就怕出錯,」阿美說。
林軒任笑說,還好現在有AI能當助手,幫忙蒐集資料、提升產量,「如果我多說一點,病人就能少走冤枉路。」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讓病人不再恐懼洗腎。因此他有一個夢,組建結合營養師、藥師和長照專家的完整團隊,針對糖尿病、腎臟病、高齡3元素,打造以病人為中心的全人腎臟照護。
「現在只是起點,我還在努力走在這條路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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