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專訪：接近無限溫暖的痛

外界愛將翁子光導演與奇案劃上等號，因他「前科累累」——拍過《踏血尋梅》，為《正義迴廊》及《法迷藏》做監製，而即將上映的新作《爸爸》，同樣改編自2010年荃灣享和街弒母殺妹案，但這次卻將所謂的「奇案電影」，拍出一個新的角度和高度。翁導形容，《爸爸》是他把過去十年的人生觀、世界觀甚至電影觀沉澱、提煉而成，成就了最翁子光的作品。

手中有案，心中無案

奇案二字，相當Juicy，但《爸爸》既不獵奇，也不剖析案情；不深究動機原因（更準確是無法深究），甚至是毫無懸念，畢竟觀眾在入場前，早知事情的來龍去脈。避開了大眾最直觀的想像，《爸爸》以類似家庭錄像的形式，聚焦案件背後，一個爸爸如何面對厄運，一趟127分鐘現實與回憶交纏的時光之旅。

「雖然係奇案，但我搵到一個方式叫社會推理派，去處理真實案件。我會想再拍，可能因為之前有嘢做得未夠好，又想做好啲，同時係回應緊自己嘅一啲課題⋯⋯《爸爸》其實有少少兜開件案，去講案背後嘅人。話唔定第日兜兜下，有一日連單案都唔需要，去拍一個純粹嘅家庭故事。」

時空交錯的光影拼圖

電影樸實呈現家庭的生活點滴，卻令觀眾看得如坐針氈，愈了解阮永年（劉青雲飾）的世界，就愈被各個片段刺痛，看著甚至覺得，永年活生生得像認識已久的朋友一樣，時間逼令他只能望向前方，過去的點滴卻揮之不去，也來得更痛。即使離開了戲院，畫面仍不時浮現在腦海裡，彷彿由觀眾繼承了永年的視角，拼湊出他複雜的情緒，劉青雲的演技固然不可或缺，同樣不得不提的，是翁導擅長的插敘手法。

「今次我有個好大嘅動力或者係信念，去探討喺案件發生之後，時間對於爸爸嘅意義所在。」

翁導指出，電影打亂時間並不是亂來，也不是靠後期剪接砌出來，他早在劇本階段已是這樣打算。之所以打亂時間，正正因為時間太有意義，他重新鋪排事件，讓永年一時回憶過去，一時想像未來，觀眾有了參與的空間，可以透過收拾不同時間的畫面碎片，拼湊出更全面的永年。翁導坦承在電影埋下不少拼圖：「我傾向透過作品，同有咁嘅心境、雅興嘅觀眾去交流。 」

作者的自我拷問

時間是電影的一大主題，同樣是翁導的人生課題。他的電影路並不順暢——《踏血尋梅》曾擱置三年，《風再起時》殺青後五年才上映，《爸爸》更早在十年前已寫好劇本，卻要花上八年時間才完成。翁導一臉豁達，指自己不介意多災多難，重點是這個磨難，是否令到電影更好，或者令自己的思想更清晰。

「嗰種所謂嘅曲折係有養份嘅⋯⋯當然，我覺得人係敵唔過時間，你會老，你嘅體力、思想會改變。你有冇把握喺某一個思想階段，拍適合嗰個思想階段嘅電影，呢個係電影作者成日思考嘅問題，其實係好值得思考嘅。」

由《踏血尋梅》走到《爸爸》，表面看來是相似的續集，卻是氣息與內核不同的姐妹作，連翁導也似乎由過往的銳利變得溫婉。現在的他，相信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如果太在意進步，反而會俾虛嘅嘢牽著鼻子走。」

他認為一部電影，會有自己的道：「我唔識浪漫，唔識做Fantasy，唔識動作武打情義，唔識點樣刺激緊張，呢個可能係我嘅Handicap（障礙），但都因為咁，令我搵到自己嘅方向⋯⋯我想用智慧同心思，設計點樣包裝情感喺作品入面，我關注細微嘅東西，我嘅文學素養亦受呢啲嘢影響，所以我就會行到呢度，做呢一類嘅作品。」

演員光芒四射

電影未正式上映，坊間已形容劉青雲在《爸爸》交出從影而來最佳演出，素人演員蘇文濤（Dylan）飾演因精神病發弒母殺妹的少年，沒有對精神病患者的刻板想像，自然得幾乎沒有表演痕跡；谷祖琳演活了一個憧憬愛情、既溫柔又堅毅的母親。觀乎過往翁導作品，《踏血尋梅》橫掃金像獎演員獎項，《風再起時》讓我們看到不一樣的郭富城，他似乎有特別的魔法，讓演員發光。

「如果做得夠準確，而嗰樣嘢同我哋所經歷，真真正正嘅人倫關係或者人情世故符合，觀眾就會覺得好睇，唔需要一定大上大落。戲劇好睇之處，就在於相信，令你相信呢個角色，喺呢一刻會咁樣做。」

翁導認為，當演員去到一個平等嘅領域，比較的並不是演技，而是想法，對角色世界的想像力。他坦承自己不懂做戲，通常在Casting已找到與角色氣息吻合的演員，到現場就與演員疏理劇情，討論角色的心理，然後給予空間讓演員去尋找：「我哋由『因為』開始，唔係從『結果』開始，因為結果可以人人睇都唔同，但從因為開始，演員可以唔同意我，可以自行把握，我只需要確保喺畫面上睇冇歧義⋯⋯我唔會用我嘅要求去Push佢，反而係我去Catch up演員。」

蘇文濤的演出備受稱讚，他指出：「導演畀我嘅標準係，做一個有自己想法嘅人。我自己覺得，即係要做好兒子嘅本分，我平時點同爸爸相處，我就照做返出嚟。其實做兒子，都係默默接受愛，又唔會好明顯表達出感激。」

如翁導所言，蘇文濤最令他感動的地方在於真實。有賴他從少年角度，把親身經歷的各種生活細節放到戲中，讓角色令人入信，這些是再老練的創作人也無法模仿和代入的。這也令人期待，未來蘇文濤的演藝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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