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怎樣煉成的？電影《爸爸》主演劉青雲、導演翁子光專訪

近年香港湧現許多探索小眾議題的電影，其中導演翁子光擅於將焦點聚焦於社會小眾，2015年《踏血尋梅》於金像獎獲得最佳男、女主角等五個獎項，評價極高。今年12月，其最新作品《爸爸》上映，電影劇本啟發自倫常慘案「荃灣享和街弒母殺妹案」，邀得影帝劉青雲飾演「爸爸」，引起極大迴響。今期men's uno跟兩位做了一次專訪，探索電影戲內戲外的種種。

真人真事的重量

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往往甚具張力，因為前有新聞鉅細無遺記錄犯案過程，電影後以聲音畫面填補箇中未明言的故事與情感；觀眾難以一句「拍戲咋嘛」抽離。此次執導，大家都以為翁子光導演對這件案件極感興趣，訪言時他直言誤會，更透露最初抱持婉拒態度：「最初受一位導演邀約寫劇本，當時拒絕了，一方面覺得故事太沉重，另一方面又怕自己被定型；只是後來經朋友介紹，認識到案件中的爸爸，才發現原來以爸爸的角度去切入一個本來溫暖的破碎家庭故事，裡面蘊含許多人情世故值得深究。」後來創作好劇本，他更與該導演商討由他本人一併執導。

寫好劇本就要找演員，作為三次金像獎影帝，劉青雲的演技自是毋庸置疑，亦是無數導演希望合作的演員；但縱觀其影涯，一直都與幾位名導合作，此次與翁子光的合作份屬首次。後者表示選擇邀約劉青雲，源於渴望找一個在家庭環境裡面有生活感的演員。劉青雲不只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不會生小朋友，但翁子光卻認為是優點：「所有人都知道他從來不是一個爸爸的形象，反而是獨來獨往的感覺，如果由他演出一個孤獨、情感壓抑的爸爸會不會更適合呢？」而他也明言雖然電影是一個悲劇，但他希望以更溫文淡然的方式處理電影劇情，遂邀約劉青雲，希望為觀眾帶來新意。劉青雲則回應最初已很喜歡《爸爸》劇本，曾反覆閱讀：「他不是那種恩怨情仇、正邪對立或者控訴社會的電影，亦沒有很多對白解釋劇情，反而留白了許多空間讓觀眾思考。我一早有參演的想法，但需要一段時間準備好心態面對這故事，整個過程從疫情開始都持續了接近兩年時間。」

學不會做爸爸

或許觀眾會想，未做過父親如何詮釋父愛呢？翁子光聽畢馬上回答，認為這是一個迷思：「演出職業殺手又真的要做過職業殺手嗎？所以我不理解為何大家覺得爸爸就是有經驗才懂得演出，相反當你未擔任過但又要想象，其實有更多發揮空間。因為你未做過爸爸，但當過兒子嘛，當中身份視點切換，又會加入演員自身對父愛的想法。」他補充演員與創作團隊不謀而合，覺得雖然故事悲慘，但卻不希望以太煽情的手法表達，反而更著重突顯父愛的內斂與壓抑感。劉青雲認為父愛是極複雜而矛盾的情感，表示其實沒有一個男人膽敢說自己懂得做爸爸：「以前的社會結構大多是父親負責照顧家庭，父愛一邊帶著很強的自尊心，必須看起來好強硬，懂得處理不同事，但同時又非常脆弱。可能他上班被老闆罵得像狗一樣，壓力很大，但回到家作為一家之主，又要樹立威嚴。他渴望教你，但同時自己又不懂。說到尾爸爸都是普通人，只是隨著你出生，他才被稱作爸爸，所以男人都是邊做邊學做爸爸。對他們來說，『一個爸爸該是怎樣』其實是從成長的過程、記憶、個人性格，或者觀察生活而成，並沒有標準答案；有些爸爸可能與兒子情同朋友，有的則嚴肅得好像法官，所以我覺得可以怎樣演一個爸爸的話，爸爸就是那個模樣。

其後劉青雲接續補充，父親的性格不是在開拍前完全成形，亦隨演員互動而改變：「現場我會反思兒子、女兒與我的相處，好比是兒子對著我很放鬆，拍戲時曾看著我說『望咩啊？』，我到現在都未試過這樣與我父親說話。但這反映他如何理解『兒子』的角色，就是他根本不害怕爸爸，然後我又會因此慢慢修正對他們的態度。我沒有強逼自己或者規定他要如何演出，大家更傾向是互相啟發吧。」翁子光接續說：「劉青雲演的爸爸因為經歷慘劇後，不懂得如何自處，兒子的某些反應會投射出『為何你沒有作為爸爸的威嚴？』爸爸反而要從兒子的態度，重新學習如何做一個爸爸，兩個人的位置與互動，中間產生的距離感，是故事的有趣之處。」

素人新演員

電影另一要角、飾演兒子的蘇文濤大獲好評，舉手投足之間演活了青少年的徬徨與倔強，以至最後釀成大禍的無助。但原來他是實實在在的真素人，不僅初次亮相大銀幕，甚至拍攝前絲毫沒有成為演員的打算。翁導演回憶發掘這塊璞玉的過程相當有趣：「我們選角時面試了超過100位演員，最後一位處理行政的同事有天到朋友家吃飯，偶遇到這位青少年，然後拍了他的照片給我；我第一眼已經覺得他很貼近我心目中『兒子』的形象：他的眼神好真誠，讓你覺得他沒有畏懼，有點青澀卻充滿想法。」翁導演表示好的選角是成功的一半，蘇文濤的氣質非常貼近角色，對的演員飾演對的角色，自然地流露自己某一部分特質。

劉青雲表示未演過戲反而是蘇文濤的優點：「一張白紙上很容易添上顏色，有時經驗豐富的演員無法搞清角色時就很難投入演出。最難忘的是末段探監的一場戲，大家都是自由演出，他所說的對白與想法，其實是他將拍戲時自己面對過的一切說了出來。這份純粹與真緻，其實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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