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 ：奇觀迷戀與不被看見的現實

在綜藝及喜劇界別出身的 Jordan Peele，憑《訪．嚇》（Get Out）與《我們．異》（Us）等開創 21 世紀黑人電影新視野，將尖銳的社會及種族議題埋藏於驚慄元素當中，在驚嚇的同時向世界提出控訴，提醒大家真正的恐懼並非來自電影的設計，而是在現實中揮之不去的人性醜惡。

在這的前提下，向史匹堡致敬的《虛無》（Nope）實在太多事情值得思考。不過，由最表層的娛樂價值開始，即使整個點子還有丁點瑕疵，但在節奏的控制上，卻是成功牽引觀眾情緒。拍攝外星人的橋段雖不算新鮮，不過起承傳合足夠精彩，即使當成純粹的視聽娛樂也沒有太多損失。《虛無》的故事，最表面是將西部電影元素肢解再重組，加入天外飛仙，向科幻片致敬，令人聯想到 J. J. Abrams 作品《Super 8》。或者說，不尋求解讀的話，它將是導演最大路、最平易近人的商業作品。

大路的部分說完，之後就開始跌入深層（下文含微量劇透，敬請留意）。在電影的世界，長期在天空的不名飛行物體叫 UFO，又或被美國政府正名叫 UAP（Unidentified Aerial Phenomena 不名飛行現象）也好，它在高空長期監察人類（它又被其中一個角色稱為 The Viewer，即監視者）；而在地面的主角則想盡辦法用鏡頭監察和記錄其存在。就有點像哲學中的「圓形監獄」（Panopticon），被監察者不知道甚麼時候會成為被監察對象，便會反過來充當「積極」的一方，譬如片中角色用盡方法反拍 UFO，實情是反轉監察與被監察者的角色。當外星人真身出現後，就出現不能直視的法則，「Nope」就是這回事，你不凝視它就不會被發現，決定了從屬關係。當然，這設定可作無限延伸，包括看不見的制度暴力、剝削等（再說下去恐怕 3,000 字也不夠）。

走進再深一層，主角 OJ 與妹妹所面對的不獨是拍下 UFO 的存在，同時也是明白自己在電影世界的存在。本來 OJ 一家靠為電影人租借拍攝用的馬而生活，但因電腦特技發達而式微。電影設定主角的祖先是世上第一部電影的「黑人騎師」——源自 1887 年出版的相片集《Animal Locomotion》（經常被誤會為史上首部動畫《Sallie Gardner at a Gallop》，也被導演說成是世上首部電影）。但當連馬匹的名字都有記載時，那位黑人騎師卻沒有留下任何記錄，姓甚名誰等全部得個估字。作為觀眾的我們「眼見為實」，相信由畫面和故事建構的現實。導演所說的，是建構的過程中黑人存在的事實被遺忘了。這種選擇性的現實建構，有時比視覺驚慄更可怕。

無獨有偶，故事中的 4 位主角均曾參與電影製作，從對話中可反映他們各自對電影的表演形式及製作有著不尋常的執迷。去到最後最後，記錄外星人到訪的過程中，所使用的是手製的 IMAX 菲林攝錄機（因為數碼攝錄器材會受干擾），即是最原始的逐格照片模式，在類型和題材選取以外，再一次向電影致敬。

由故事、節奏、劇情執行以至劇本當中試圖表達的深層意義，文本的豐富程度和可解讀性等等，不得不佩服 Jordan Peele 的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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