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少勳:「創作就是在生活當中找一個媒介，當某一段生活時期的抒發，不一定要有明確目標，只要持續記錄慢慢累積到一定程度，自然拼湊成某種表達形式。」
人類似乎總愛為事物貼上「善」或「惡」、「美」或「醜」的標籤，彷彿這樣就能簡化理解，迅速蓋棺定論。由范少勳主演並即將上映的電影《失樂園》，以兒童及少年安置機構為背景，用120分鐘的故事挑戰我們對善惡的認知。作為兩個女兒的父親，范少勳在這部電影中不僅是演員，亦通過角色帶領觀眾、自我探討人性複雜的面向。
善與惡
《失樂園》與英國文學家John Milton的史詩鉅著同名，頗具宗教意涵。作品以聖經章節《創世紀》為基礎，講述天使墮落與惡魔誕生的故事，聚焦育幼院被棄養的兒童。小孩常被視為純潔的象徵，代表「善」的化身，但缺乏父母陪伴的成長環境，卻很容易走上「惡」的道路。范少勳認為善與惡本是一體兩面，備受社會價值觀影響：「《失樂園》的孩子因父母失能或無力照顧而被棄養，一出生便面對『惡』的處境，這並非他們能選擇的。他們可能只是缺乏愛與關注，成長過程中因與眾不同而尋求自我認同，試圖填補情感的空缺。」電影探討的核心在於如何理解與包容這些孩子的行為。他們的「惡」究竟是本質如此，還是環境使然，又有多大的道德責任去承擔所犯的惡行呢？范少勳提出了一個反思：「與其懲罰這些孩子，我們是否該思考如何讓他們變得更好？他們天生缺乏父母的陪伴，這本來是已是最嚴重的『懲罰』。」到底所謂的惡與這些孩子的距離有多遠？與其急於定罪，他期盼大眾透過電影探究行為背後的根源，找到引導他們走向善的方式。
面對錯誤，社會上有人選擇同情，有人堅持錯就是錯。范少勳坦言，過去的他也習慣以絕對的對錯來判斷事物，但拍攝《失樂園》改變了他的思維：「現在的社會常糾結於事件當下的對錯，過去的我也很絕對，非黑即白。但接觸安置機構、志工（香港的社工）與心理諮商的環境後，我發現事情並不像我想的那樣簡單。」拍攝過後他自言學會抽離當刻情緒，以更客觀、全面的視角看待生活中的大小事，也試圖理解任何事件背後的複雜性。
情感的壓迫
《失樂園》由導演蔡銀娟執導，其上一部作品消防員題材劇集《火神的眼淚》廣受好評，她擅長刻畫角色內心的細膩情感。在她的鏡頭下，每個角色都鮮活而真實。范少勳表示因欣賞蔡導演說故事的方式而成為她的粉絲，並在金鐘獎偶遇後表達合作意願，隨即受邀出演《失樂園》的男主角——一位滿懷熱血卻屢屢碰壁的社工蔡仁興。
先前提到現代社會甚是著重對錯分明，這說法不只針對育幼院兒童，同樣適用於消防員、社工這類具「使命感」的職業。蔡導演本身畢業於台大社工系，曾擔任社工，對社福工作的艱辛深有體會。開拍前她安排范少勳與劇組到南投陳綢兒少家園進行田野考察，讓他親身體驗安置機構中孩子與社工的互動。這段經歷打破了他對社工的刻板印象：「我原本以為社工總是充滿無限的愛、笑臉迎人；但實際走進機構，我看到許多社工其實非常疲憊，甚至有職業倦怠。」范少勳飾演的蔡仁興作為一個剛走進體制的社工，懷抱改變現狀的理想，卻在現實中面臨挑戰。他表示最初的演出總帶有一種厭世感，但導演試圖在寫實與溫暖間找到平衡，既呈現社工的真實處境，亦渴望觀眾感受到角色的溫度。
近年香港電影也有許多諸如《失樂園》般聚焦社會邊緣議題的題材，亦受電影圈內外熱議，蔡導演則選擇在沉重的現實中保留一絲溫暖的微光，這份期盼對觀眾而言顯得彌足珍貴。范少勳透露，電影最初版本長達三小時，經剪輯後縮至約兩小時。他對導演的拍攝手法印象深刻：「有些畫面是只有頭部的超大特寫，現場回放時覺得在電影院的大銀幕上看會很奇怪。但後來看到成品，我好像理解導演的想法。這種方式確實營造出一種真摯的情感與壓迫感並存的獨特氛圍。」
Be Water My Friend
范少勳認為，無論擔任主角或配角，演員的責任同等重要。他回憶一位前輩的教誨：「要當主角，體力必須好。主角戲份多，體力消耗大；就像長跑選手一樣，需要安排配速，穩定分配精力，確保每場戲都保持最佳狀態。」他首次擔任主角是運動電影《下半場》飾演一位籃球員，所以體力確實是演出關鍵，他表示當時導演張榮吉用近一年作前期準備，讓他真正融入角色。隨著生活經驗的累積，他對於劇本理解或是角色演繹都可以注入更多深度，讓觀眾感受到人物的生命力。回顧演藝生涯，范少勳感恩每個階段都有貴人相助，從最初的表演啟蒙導師郎祖筠到不同導演的提點。他的演藝之路如一條細水長流的溪流，在漫長的歲月裏點滴累積終成大河。
除了表演，他也熱衷攝影與記錄生活，特意開設了Instagram帳號 @_brain_waves，透過影像、聲音捕捉日常的片刻。他指：「創作就是在生活當中找一個媒介，當某一段生活時期的抒發，不一定要有明確目標，只要持續記錄慢慢累積到一定程度，自然拼湊成某種表達形式。」對於未來的創作，他保持一切隨心，又指靈感與衝動是創作的關鍵，無論是表演還是攝影，情感細膩的他會繼續連結生活與角色，為觀眾帶來共鳴。
現代社會常陷入二元對立的思維，黑白分明，卻忽略了人性的複雜。育幼院的兒童是人，社工也是人，沒有人能完全免於人性弱點。若僅以對錯判斷，有時遠離問題的根源，自然也偏離真理。《失樂園》拋出一個深刻的問題：我們究竟想解決問題本身，還是急於懲罰製造問題的人？或許，理解與包容才是通往改變的第一步。
TEXT / COSCO YIM
PHOTOGRAPHER / ZHOU CHUAN
STYLING / CHARLES WONG
MAKE-UP / WINI CHEN
HAIR STYLING / GARDEN@80’S STUDIO
WARDROBE / MONC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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