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捷再設計系列(三)：美學與實用難兩全？和專家走訪改造現場
近年台灣設計研究院陸續協助台北捷運公司及台灣鐵路公司改造部分車站，像是繼北捷中山站後，台北車站B3層「再設計」預計於明(2026)年初完工，而新竹、嘉義、鶯歌、臺南、彰化等火車站也隨著歷年台灣設計展的腳步進行「微改造」。雖然改造成果獲得正面肯定，但也有部分民眾擔心美學與設計難兩全，記者與專家實際走訪現場，檢視新設計的可能問題與解方。
通用設計：讓設計友善所有需求並重視心理感受
美國建築師Ronald Mace在1985年發起「通用設計(Universal Design)」概念，隨後日本落實最徹底，台灣的通用設計工作室創辦人余虹儀表示，通用設計強調盡可能考量更多使用族群，讓他們不只「能使用」還要「能接受」，因為它會特別考慮到使用者的心理感受。
余虹儀解釋，無障礙設計就不見得會考慮到使用者感受，他說：『(原音)今天如果把餐具用鬆緊帶綁在你手上，你就可以自己用餐了，如果你手不方便的話，那你就會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用餐，然後你餐具都不會掉，它確實達到輔具的要求了。但是因為我們如果今天從通用設計的角度來看，就會覺得輔具使用者他用得並不舒服、並不開心，甚至我不會拿這樣的餐具跟我的同事一起吃飯，因為我會覺得他們就知道我手今天有狀況、或長期有狀況之類的，就是我的病徵被揭露了。』於是通用設計可能會在湯匙上設計出孔洞，讓一般人跟身障者都能使用，甚至覺得很新奇。
通用設計強調公平性、靈活性、易操作等七大原則，在追求功能目的之餘，也試圖讓設計及服務變得更符合使用者需求。余虹儀進一步指出，由於通用設計關注更大的使用群體，因此當這些設計不只能照顧到身障族群，更對普遍一般人都有好處，那麼大家就會更願意做通用設計。
針對美學與實用的平衡，余虹儀認為這並非兩難，因為只要確保對比度足夠，還是能設計出很好看的配色組合；或者像是自助繳費機若直觀流暢、契合需求，便不需要張貼各式各樣的公告或標示，機器就可以變得很乾淨漂亮，重點是「設計師要知道這些需求存在」。社團法人美感細胞協會執行長何富菁也說，公共設計當然必須優先考量功能面向，但是設計還是能在之中找到美學空間。
實地走訪再設計現場：北捷中山站、北車B3層
台北捷運與台灣設計研究院(簡稱設研院)合作進行車站「再設計」，中山站在2022年底完工，台北車站B3層則將於明(2026)年初完工，目前已大致開放使用。設研院指出，由於中山站與北車B3層存在類似問題，因此皆採「收納盒」的概念設計。
記者與余虹儀實際走訪現場。首先，北車B3並非所有出入口都設有「寬閘門」，特別是主幹道方向僅有普通閘門，而寬閘門僅少量設置在商店街及台、高鐵轉乘的側面出入口。余虹儀指出，這不僅讓輪椅使用者必須特別尋找其他出入口，對推著娃娃車的家長或拖著行李箱的觀光客也不友善，甚至會因為卡住而進一步影響整體進出站的人流順暢度，因此他建議每個出入口都應設有一個寬閘門。
北車B3層北捷連接「台北捷運」與「台北轉運站、桃園機場捷運、中山地下街」的方向僅有普通閘門，並無設置方便輪椅、娃娃車等旅客的寬閘門。(饒辰書 攝)
北車B3層寬閘門僅設置於商店街、台鐵高鐵兩側。(饒辰書 攝)
另外在指標方面，民眾張先生表示「台北車站動線很複雜，外地人可能不知道M1、M2是哪裡」，賈先生也主張應以方位或具體地點為指引依據。不過余虹儀認為「當出入口這麼多，以字母標示其實是好的」，他舉日本醫院以顏色區分4個區域為例解釋，符碼可以協助使用者縮小搜尋範圍、快速找到所需服務，所以越複雜的空間越需要符碼標誌，但是「不能去掉原本名稱」。
北車B3層再設計後的指標系統實照。(饒辰書 攝)
實際檢視再設計後的指標系統，雖然仍保留實際名稱，M1、M2卻更大、更顯眼，余虹儀說「符碼可以輔助使用者易懂、易記，有其好處，但地點名稱仍需維持看得清楚的大小」，所以建議市民大道等「地點名稱」應至少與符碼一樣大。另一方面，部分指標字級不大但版面卻大幅留白，余虹儀坦言「白內障或視力不好的長者可能會看不清楚」，他建議可調整指標版面大小，讓字變大的同時仍保有足夠間距以維持美感，尤其應注意「高對比」讓資訊清楚呈現。
對此建議，設研院則認為易讀性與字級大小之間並非絕對，這攸關環境空間條件、資訊複雜度、決策點(即旅客選擇方向的位置)數量等多重因素考量，他們強調「所有指標系統都經過實際驗證，且也改採符合通用設計精神的字體」。室內設計師方鴻也認為「把所有東西都放到最大，就沒有層級的概念了」，畢竟放大字級的效益可能因為編排混亂而被抵銷。
北車指標系統改造前後對照圖。(設研院提供)
設研院公共服務組組長黃麗寧進一步解釋，原先的設計雖然字比較大，但指引不夠直覺。他說：『(原音)新的就是直接把台鐵、高鐵往右邊的就往右邊指，然後左、右更直覺，往左邊的全部都移到左邊。』
另外，設研院分析旅客行為後特別設計「會面空間」，以明亮光線整合小桌子及充電設備供旅客應急使用，像是經常奔波辦公的張先生就認為很實用，但他也點出「會面點編碼標示不清，約見面不易定位」的問題。對此余虹儀說明，當使用大眾已有固定認知的符號，如逃生標示以外的符號時，通用設計的觀點會建議應輔以文字說明，他也建議應將編碼以明顯的方式標示，讓旅客從任何角度都能清楚察覺。
北捷再設計後的會面空間僅以圖示標註，且編碼小不利旅客定位見面位置。(饒辰書 攝)
記者走訪當天剛好有旅客因沒有椅子而席地坐下，就有民眾憂心會客空間遭濫用，但余虹儀提醒仍應考慮到部分年長者或手抱嬰孩家長的暫歇需求，因此可設置高坐姿的欄杆式座椅，滿足喘息需求的同時，又不利長時間佔用。
北捷改造後的大面積平板燈稍低於原先天花板高度。(饒辰書 攝)
此外，也有民眾表示改造後壓迫感加重，像是民眾王小姐便指出，可能是改造後的大面積燈具較亮又比天花板低，讓人感覺「生存空間比較少」；余虹儀則觀察壓迫感可能也來自大型電子廣告看板。這次改造成電子看板的好處是讓投放策略與售價規劃較為彈性，但余虹儀認為民眾沿路會一直受到巨大的動態資訊干擾，他建議可改為播送靜態廣告。
北車B3層改造後的圓柱設置多個大型電子廣告看板，恐不利旅客尋路、甚至造成壓迫感。(饒辰書 攝)
設研院回應，調研報告中有分析指出廣告不宜遮擋旅客尋路，例如閘門入口、詢問處等設施，同時報告明確指出北側閘口的四個粗壯柱子不宜包覆廣告。設研院坦言這是理想與現實的折衝、還需持續努力協調，就像中山站閘門口的黃金廣告版位要改成地圖指標以方便指引旅客時，也是歷經一番說服才成功。
圖為北捷中山站閘門出口的黃金視野區，過去被廣告看板佔據。(饒辰書 攝)
設研院副院長艾淑婷建議，台灣未來針對商業廣告的設計與投放應有相關把關單位或機制，不僅能確保廣告能契合場域的環境設計、不會反過頭凌駕空間規劃，也可協助營造理想場域環境進而提升廣告效益，像是中山站再設計後便吸引更多一線品牌廣告進駐，就是一個不錯的示範。
微改造5年後 新竹火車站長怎樣？
除北捷外，每年台灣設計展都會協助「微改造」當地台鐵車站，2020年的新竹火車站就是首例。時隔5年，實際走訪新竹車站現況，民眾大多認為改造之後感覺更舒服，整體也維護地不錯，然而隨著時間更迭，新出現的設備、公告在設計語彙上不免開始與當初設研院的改造成果出現落差。
舉例來說，愛心傘架、站務人員桌椅、電風扇、冷氣排水器等設備就和環境風格迥異，新增的公告在版面設計風格不一、貼滿諮詢及售票櫃臺的玻璃，甚或是原本為了明亮而建置的指標燈箱及照明設備也未如期點亮。
新竹車站微改造5年後現況照片。(饒辰書 攝)
設研院分析，這可能是源自台鐵組織結構的困境，因為相比高鐵成立之初就有美學小組，台鐵各個車站運作較為獨立，加上台鐵內部有節能、便當業績比賽等，所以美學或形象可能就不是第一考量。但是他們觀察「台鐵有慢慢變好」，像是台鐵近期也嘗試結合外部顧問專家成立美學專案組，而設研院也持續協助台鐵改善。
雖然像設研院這樣的第三方單位介入「擾動」能促成組織改變，但是艾淑婷建議每一個組織都應建置類似美學小組的單位，正視設計角色並引入研發流程及決策核心，才有可能深化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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