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MOTY】金曲台語歌后李竺芯＆饒舌歌王呂士軒，用玩心唱出時代之聲
2025 年，第 36 屆金曲獎頒獎典禮上，李竺芯與呂士軒的聲勢可說是石破天驚：前者以專輯《Suí水》拿下「最佳台語專輯獎」、「最佳台語女歌手獎」及「年度專輯獎」，名符其實的時代之聲；後者以《好聲豪氣》獲得「最佳華語男歌手獎」及「最佳華語專輯獎」，雙料歌王當之無愧。
巧合的是，兩人其實早在 2023 年音樂選秀節目《MUSIC MAKER 音樂主理人》上就已認識，當時的李竺芯是參賽選手，呂士軒則是評審，「那個時候，我是評審群裡面唯一選李竺芯的！」呂士軒豪氣地說，證明自己當初的音樂眼光與品味沒錯，他形容，這次金曲獎根本是他大獲全勝——自己拿兩座，他看出天分的李竺芯更拿了三座，「我先看到的」的驕傲溢於言表。
李竺芯笑說，在公布金曲入圍的那天，呂士軒在個人社群上發布一支無厘頭的影片，鏡頭貼著自己的臉大喊：「入圍了！入圍了！」金曲當天，雙雙得獎後，換她回傳了貼臉大喊的影片祝賀呂士軒：「得獎了！得獎了！」兩個人都瘋得可以。
「而且我得獎之後才知道，原來〈橡皮擦之歌〉是李竺芯唱的，超扯！」呂士軒驚訝地說道，最近，這首許多人童年裡不知出處的迷因神曲意外被翻出，在 Threads 上帶來一波討論，也讓呂士軒再次確信，李竺芯超有才華，而他自己也超有眼光。
才氣之外，好玩是天性
音樂如創作者，他們的專輯都帶著一種趣味性，但好玩的外衣裡，其實包裹了許多深層的話語：如同呂士軒的《好聲豪氣》，把對已故摯友「浩翔」的思念做成專輯，裡頭有哥們的垃圾話，更有換帖誓言，說著：「沒問題，我還在，帶著你一起。」李竺芯《Suí 水》則將台語歌玩出各式曲風及語言的氣口 （Khuì-kháu），述說的是女性在心理、生理，甚至是社會上會遇到的種種困境及思索。
「這滿神奇的，我大部分的歌曲主題其實都很嚴肅，像〈水〉就是在講容貌焦慮。但可能是我的個性沒那麼正經，所以歌寫到最後聽起來很快樂、有趣。」李竺芯說〈水〉與〈懸踏仔咬跤〉都寫過好幾個版本，但嚴肅的方向就一直寫不完，寫得下去的往往是有趣的版本，「通常一首歌寫到大概三分之一時，就會開始形成一個它自己的生命跟歷程，很奇妙。」
我大部分的歌曲主題其實都很嚴肅，像〈水〉就是在講容貌焦慮。但可能是我的個性沒那麼正經，所以歌寫到最後聽起來很快樂、有趣。
李竺芯
而呂士軒的創作，很多時候是玩出來的。打開手機裡的 App「備忘錄」裡，「白板」那頁長到沒有盡頭，每天都會選一句話來寫，亂押韻，隨機組成變成一段歌，說著他就拿出今天的筆記：「收不到信號沒有發了收不到／麻煩多到受不了吃了又不飽／逗不笑以為笑了又不笑／救不了的問題碰到了又不跑／反正脫不了關係就不要說不要⋯⋯」
每天寫出來的東西成為素材，像細碎的拼圖，有機會組成歌。如 Multiverse 找呂士軒合作的〈一念之間〉就是早上六點收到，當天寫完——在一念之間完成〈一念之間〉。
好玩的創作過程，做出好玩的歌，「我覺得好玩是因為在做決定的時候根本沒想太多。如果做人可以這麼簡單，那別人也會感覺到那份直接和誠實，你沒辦法用框架定義我，就更容易聽到驚喜。」呂士軒道。
跳脫既定劇本做自己
無法被框架的，當然還有李竺芯，金曲獎登台領獎時第一句「Bonjour，Bonsoir，磅米芳（Pōng-bí-phang）。」先玩個法語＋台語的雙關，後面那句讓全場沸騰的「我的個性就是一個痟查某（Siáu-tsa-bóo）！」更讓許多人形容是開啟了「痟查某女性主義」。
「其實那就是一個預防針，就是請外界不要用『這個人可能會怎樣怎樣』給我貼標籤，我就是完全沒有要照規則的人。」在金曲獎大放光彩後，傳媒對李竺芯的採訪邀約蜂擁而至，很多人預期她在得獎後會開始一連串的巡演——並沒有，李竺芯直接消失一個月。
「我一直以來都很需要私人空間。而且我的生活就也不用主動通知吧？ 對啊，所以我一直都跟外界保持距離。」（但去閉關時都有先跟經紀人報備）
甚至連李竺芯的摯友，曾經約好得金曲獎要請她們吃大餐的那種，也在得獎四個月後才重新聯繫上，姐妹們都懂她需要的空間。她也需要一點時間，也漸漸習慣出名後出現黑粉的生活。
得獎後的呂士軒倒是依舊颯爽，最開心的是這一年不只做了專輯，還總共寫了 20 首歌，這是他人生目前產量最高的一年。「很好玩，付出當下就是收穫，剩下都是多的。」就連金曲獎「獎盃」本身也是多的，所以呂士軒找人將獎盃熔掉，只留下名牌，拿去訂製成不倒翁的飾品，送給和這張專輯有關的朋友們。
為什麼是不倒翁？「在浩翔走之前，他在經營的整復店『富源整復中心』裡有個形象就是不倒翁。」後來，不倒翁就成了呂士軒的吉祥物，每次見到「野生」的不倒翁，都是好事要發生的吉兆。呂士軒與張伍、SJIN 組成饒舌團體「違法SmashRegz」的專輯《三不管》入圍金曲獎的那天，就先在高鐵禮品店看到一隻胸前寫著「勝」的不倒翁；而每次進到一家覺得有緣的店，他就開始找不倒翁，如果有找到，鐵定能和那位老闆變成很好很好的朋友——實際準不準不確定，「就看你要怎麼解讀囉！」
很玄的故事還很多。呂士軒又提到一個，與浩翔的徒弟蘇菲有關。《好聲豪氣》在 2024 年發行，當時呂士軒在台北舉辦個展。人在澳洲的蘇菲悄悄飛來看展，直到結束後才告訴他，她其實正處理一位好友自殺後的下葬事宜，心情很沉重。下葬前一天，她在心裡向浩翔祈求，希望他能替自己照顧這位朋友。結果，下葬當天，那位好友被安葬在浩翔旁邊。呂士軒聽完，只淡淡笑說：「好事是可以改變你的一個念頭，那幹嘛不要這樣看呢？」
路是彎的，人生也是
呂士軒是解讀大師，壞事都能被他解讀得沒那麼壞，挫折也總被他唱成勵志。一句「好消息當作離目標更近一點，壞消息其實只是繞一點路而已。」唱進歌曲，說在嘴裡，適合做成便箋或明信片，宛如勵志小品的人生小語。
之所以理出這句，也和浩翔有關。當初，浩翔因手術失敗驟逝，在他離開後，呂士軒認真思索「離開」的本質，赫然發現其實每件難過的事旁邊，都有好事發生，只是因為當局者太難過了，就忽略掉了。
「我一直拿（浩翔離世）這件事和十年我爸進 ICU 那天做去比對。一個人坐在ICU前會想很多事，那是離鬼門關最近的地方。我後來懂，我的 30 歲是慢慢來的，30 歲之後的生老病死會更常在你身旁經過，可能是家人或朋友。所以我後來得出一個結論——只要活著，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
我的 30 歲是慢慢來的，30 歲之後的生老病死會更常在你身旁經過，可能是家人或朋友。所以我後來得出一個結論——只要活著，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
呂士軒
呂士軒想把這個領悟也告訴他人，歸納出這個說法：物理而言，一直朝同一個方向做決定，決定做越多次就會離它越近，但途中也可能會臆測過多而繞了遠路，但偏離會有意識，再轉回來。所以一直做決定就好，就不會錯了。這樣的人生觀哲學，在《好聲豪氣》裡盡顯無遺。
同樣以生命歷程與感受寫歌，李竺芯在《Suí 水》裡思索的則是生為女性的自由與限制。當年比完選秀節目後，她的老師鍾興民建議，不妨趁熱做張專輯。這張專輯內容創作期間，李竺芯突然得以想像自己全然自由的樣子，但活了 30 多年的她，也從媽媽、外婆與周遭女性的生活經驗，明白這個社會所加在女性身上，代代相傳下來的限制。
兩者並存，但不是要去對抗，「我大學的時候就已經經歷對抗的時期了。」當時的李竺芯立志要成為獨立自主的時尚新女性，學散打、一個人搬家，全部靠自己。「我後來發現，不是每個女性都是這樣。如果真的要講，是每個人性格不一樣，不分性別。男性也有困境，我身邊很多女性也很有力量，而且柔軟，就像水。」水可以是海，可以發電，可以穿石，可以包容萬物，在台語中，「水」的文讀音（Suí）與「媠」同音，也是漂亮的意思，專輯概念就誕生出來了。
通常一首歌寫到大概三分之一時，就會開始形成一個它自己的生命跟歷程，很奇妙。
李竺芯
柔和也是一種力量，不一定每次都要激烈碰撞，「抗拒一定會有反作用力，當你會想抗拒一件事時，也表示你某種程度上認同了它的價值觀。」李竺芯說，就像喉嚨不舒服時，會想要趕快吃藥解決，但這也代表你認定那是ㄧ種病痛，陷在裡面，付出更大的反作用力對抗。但，不一定需要這樣去處理，也可以選擇休息，繞點路沒關係。水流也是彎的，人生也是。
舞台裡外，值得收藏的瞬間
11 月的金音獎，李竺芯和百合花（Lilium）樂團一起表演，且身負重任，要「夠酷夠好玩」地介紹最佳新人獎入圍名單，便把五位入圍者都寫入百合花的〈萬事美妙〉。
「我們的介紹詞不敢亂寫，因為要隆重地介紹他們，『最佳新人獎』一生只有這麼一次，所以就想讓這件事成為他們可以畢生收藏的回憶。」李竺芯用了不少時間研究、嘗試，把百合花的〈萬事美妙〉（Bān-sū-bí-miāu）拆解，用練團工作帶做成 Demo 後與百合花團員討論怎麼放才對，入圍者的名字更是重音語調都得唱得正確，音節要清楚，「不然唱到他，結果他不知道他被唱到，超尷尬！」
好不容易完成，頒獎當天，卻發現頒新人獎前，FTK 與陳嫺靜都已經拿了獎，怕詞變得太無聊，李竺芯乾脆在上台前絞盡腦汁臨時改詞，否則一般來說，表演前的她都是保持安靜地獨處準備著。臨時改詞，來不及和導演說，最後介紹詞與電視字幕打的不一樣，對於幕後人員、觀眾及入圍者都是難忘的驚喜。
而年底的呂士軒則是忙於「天上天下好聲豪氣」全台巡迴演唱會，做為歌王加持後的專場，他為內容放入許多驚喜與互動，要跟歌迷玩在一起。「其實一直以來都希望，可以好好地一直去開專場表演，如果在我只有我自己的表演場合，又還有人來看，那可以讓這些事情保存一些價值。」
不過年底的活動很多，呂士軒自認還沒有太大的賣票能力，票房很有壓力，但他已很感謝每一位前來的聽眾，感謝每一次被聽見的機會。「這輩子沒想到能一次拿下最佳專輯跟最佳男歌手，這是再見全壘打你知道嗎？只有四個人拿過欸，蛋堡、陳奕迅、周杰倫，還有我。我到底是拿到什麼主角劇本！」已經很屌，剩下還不夠的，未來繼續拼、每天繼續寫歌。
人是可以有「見聞色」的，如果你夠努力研究這個世界，確實可以把它往後翻多翻幾頁，看到幾種可能，身為歌手，我們就是把一些『未來的可能』拿來創作。
呂士軒
呂士軒的〈輸了就剃光頭〉在入圍當周完成，歌詞第一句「最大頭獎／不只一次太離譜」直接在頒獎當天成真也確實離譜，把自己唱成《辛普森家庭》般的預言系創作者，他說，人是可以有「見聞色」（漫畫《航海王》中一種感應氣息、預測對手下一步行動的能力）的，「如果你夠努力研究這個世界，確實可以把它往後翻多翻幾頁，看到幾種可能，身為歌手，我們就是把一些『未來的可能』拿來創作。」呂士軒得意的說，他感覺得到他努力後的成果，會從一位大家聽「免費」的歌手，成為有價值但也依然摸得到的歌手。
而感受到自由的李竺芯也在醞釀著，接下來想在表演上嘗試許多，還不能暴雷，但都依照著短期、中期及長期的計劃慢慢累積。不急，無論呂士軒或李竺芯，兩人都是一步一腳印，穩扎穩打，才長成現在這樣的。
李竺芯與呂士軒以各自的方式定義了這一年的音樂景象。透過對女性自主的議題探討以及對台語歌詞的考究，李竺芯打破了流行音樂在性別與語言上的刻板印象；從街頭發跡、攻占主流殿堂的呂士軒，其歌王之路正是當代音樂人持續進化與自我對話的最佳寫照。兩人的風格雖不同，卻都以誠實與自由打造作品，在這個變動的年度裡，呈現出屬於自己的生命力，也讓人感受到音樂超越框架的力量。
Artist：李竺芯 Siri Lee、呂士軒 Trout Fresh
Head of Editorial Content：Kevin Wang
Photographer：Kuo Huan Kao
Creative Direction：One Wen
Stylist：Amber Chiu、One Wan
Interview & Text：Mion Yeh
Editor：Leon Kuo
Talent Manager：Sylvie Yeh
Producer：Peter Pan
Production Assistant：Aslan Kuo
Assistant：Ling Wang
Make up & Hair：平平
Make up & Hair Assistant：lulu
Photography Assistant：：Wang Zeng、Stan Hung、Akira Chou
Wardrobe：Anonymous Talking、Buccellati、Diesel、Fred、Gentle Monster、Gucci、Kenzo、Louis Vuitton、Olivia Yao、Piet、Prada、Shiatzy Chen、Twojeys（Artifact）、Ugg
Location：白金錄音室
本文內容出自 GQ Taiwan 2025 年 12 月號
▋2025 GQ 年度風格人物
利特｜李竺芯｜呂士軒｜林書豪｜林智勝｜方序中｜德築集團｜驚喜製造
▋2025 GQ 年度風格大賞紅毯星光
方郁婷｜白小櫻｜白潤音｜禾浩辰｜牧森｜派翠克｜袁漠遙｜張榕容｜曹佑寧｜路斯明｜楊一展｜酷｜賴皮MR.SKIN｜鍾瑶｜AcQUA源少年
▋關於 2025 GQ 年度風格大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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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MAISON ACME｜圓山別邸：台北市中山區中山北路三段 181-1 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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