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E Cinema】專訪莊澄︰談監製在港產片的角色及變遷
記得小時候看港產片，當熟悉的電影公司標誌隨着鮮明音樂響起而出現，接着，最先看到的就是出品人和監製的名字。那時候自然不知道這些職銜有甚麼意思，即使到了今天，坦白說還是有點似懂非懂。今期ELLE Cinema有幸訪問曾製作《無間道》系列、《志明與春嬌》以及《九龍城寨之圍城》等經典港產片的「金牌監製」莊澄，深入分享監製在香港電影中的角色及變遷之餘，亦為筆者一解多年之惑。
毫無疑問，香港觀眾對於電影幕後的關注度素來較低，莫說燈光、音響或剪接等技術部門，就算是屬於主創團隊的導演編劇也從來不甚為大眾關心。莊澄分享自己的觀察︰「香港人以前不太關注幕後，最多知道導演是誰，不會理會監製是誰，但這一兩年開始的確多了人留意。從前我在其他地方工作時發現，外國普遍對監製比較尊重。很多年前我去新加坡或者日本等地，他們會請你簽名。現在，香港也開始將監製當作半個公眾人物看待，只要你穿着得體些，有點造型，也有人會認出你。特別在《九龍城寨之圍城》之後，很多影迷來找我簽名，過住很少見。這反映了行業的透明化，也是一種進步。」
在香港電影業中，所謂的「監製」是甚麼？而莊先生在多年電影生涯中，又如何見證這崗位的變化？「譬如早期的邵氏電影，監製就是邵逸夫；早期嘉禾的電影呢，監製就是鄒文懷。即是說監製就是老闆。」莊澄將之娓娓道來︰「後來，嘉禾那邊繼續發展，鄒文懷慢慢變成了出品人，另外再設有一個監製，負責製作上的事情。」
時維80、90年代，傳說中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港產片發展迅速，創意十足，卻沒有很強的規範與系統。莊先生分享了一個故事︰「曾經有一位大導演想掛監製的銜頭，我問他︰『是誰叫你拍這部戲的？』他答︰『你們公司。』我問︰『那麼拍完之後，誰負責發行？』他答︰『你們公司。』我再問︰『Final cut進來審批？』他答︰『你們公司。』然後我說，如果按這個原則來說，你並不是監製呀。」他笑說︰「當然，那是因為彼此很熟才可以這樣說話。」
至於監製與出品人的關係，莊澄認為是頗為微妙的一回事。「我們的出品人譯作Executive Producer，但和西方電影中的Executive Producer有不同的意思。出品人多數由電影公司的高層擔任，故出品人就是老闆或資方代表，在香港已是約定俗成。近年更常常可看到這些人亦會掛上監製的銜頭，因為（金像獎）最佳電影是頒給監製的，畢竟是他們的作品，這也無可厚非，而導演或實際上的監製一般都不會抗拒，大家都是工作為先。」他笑說︰「其實也不奇怪呀，現實的婚姻中也會有像『影子丈夫』的角色存在。」而對於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一個真正的監製，莊先生的看法也很妙︰「當他離開了原來的公司，之後還有人請他去做監製，那他就真的是一個監製。」
簡而言之，監製的實際職能可分兩個方向︰「一方是對導演、拍攝團隊負責，負責找資金；另一邊則是面向投資者，負責製作的全過程。如果事情出問題，他們不會直接找導演，而是找監製去搞定一切，在外國也是如是。如果在製作過程出現資金缺口，通常也是監製負責處理。」可是，香港的情況卻不盡相同︰「香港和內地的監製，多數與導演會有更緊密的溝通，尤其香港較偏向導演制，監製常會變成production controller的角色，管理帳目、統籌拍攝流程；發行工作會交回電影公司處理，甚至剛才提及資金的部分也由公司直接與導演洽談。」
莊澄形容，在導演主導的制度下，監製大致可分成兩種︰一種是創作型監製，會參與創作部分；另一種就是純粹的監製，只管製作、行政部分。「香港現時面對的問題之一是，很多監製並非創作出身，所以對導演在創作層面上助力有限，導演有時只得靠自己。另一方面，有創作底子的監製確實能幫到新導演，協助解決創作上或製作上的難題，這種組合其實是很理想的，可是有些導演有時會怕被干涉，所以未必敢找創作型監製合作。」儘管如此，近年還是有不少資深電影人為新導演擔任監製，如陳慶嘉、陳果、關錦鵬、鄭保瑞等等，說是傳承也好，合作也好，已漸漸成為香港電影業中一道常見風景。
也許業界的看法未必完全一致，「傳承」無疑是香港電影業這幾年來的主調之一。客觀來看，市道不振，票房、製作數目均大減，想方設法培育新血，已是關乎港產片存續的課題，在戲院倒閉消息頻傳的今天，這並非誇張的說法。除了「以老帶新」的監製導演組合、大家已相當熟悉的首部劇情電影計劃以外，坊間還有各式各樣的資助計劃，也是本地年輕人才磨鍊技藝、展露鋒芒的良機，正如早前正式開放報名的國際電影創作營2025。
今年已踏入第二屆的創作營由亞洲電影大獎學院主辦，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體育及旅遊局與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局擔任指導單位，並由文創產業發展處（CCIDAHK）、電影發展基金（FDF）、金沙中國有限公司及邵氏影城全力贊助。今年將選出16位入圍者，於9月中親赴澳門金沙中國旗下綜合度假村，參與為期五日的創作營，接受資深業界導師一對一指導、參與大師班及創投簡報；當中八位參加者將每人獲得港幣30萬元製作資助，並有機會在國際影展中放映其短片作品。
莊澄今次獲邀成為創作營的首席導師，坦言自己年輕時已很希望有這類型的活動︰「那時的我在創作上遇上各式各樣的問題與疑慮，縱使是當編劇的時候，我還是在問，到底自己的想像力應該去到哪裡？因為那時缺乏專業訓練，不像現在這麼多書可以看，甚至可以直接請教別人。」他覺得與新一代電影人分享自己的成長和經驗，是一個很珍貴的機會，也是他參與是次創作營的最大動力。而從宏觀的角度看，這種匯集了不同資源和網絡的跨地區合作平台，亦具有極為重大的戰略意義。「這代表了不同的團體和持份者對電影以至新一代人材的重視，他們想把事情做好，並願意投入資源、人力物力，一方面意味着我們電影還有希望，還創造一種氛圍，從大灣區以至整個亞洲，大家都在正視問題，同時着手尋求解決辦法。」莊澄解釋道。
作為仍然活躍於業界的前輩，莊澄亦有不少與新進導演或團隊合作的機會，除了國際電影創作營2025，他一直積極參與首部劇情電影計劃、劇本孵化計劃等項目，擔任導師或審批角色。跟這些年輕一代合作時，他最看重的是他們對作品的熱情。他認為，新一代電影人的創作思維與上一代已截然不同︰「每一代人的限制都不同，他們面對的選擇太多了，想做創作不一定要拍電影或電視，可以做網絡短片，甚至玩遊戲也可以。現在拍電影、電視反而變成了傳統的東西，可是當中也有很多變奏。他們要選擇不易，亦可能因此在不同領域間跳來跳去。」所以，莊澄覺得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是「堅持」。「要深信自己喜歡這個行業，堅持下去，可能要三年時間才能真正認識它，或者從中獲得成果。」他如是說。
這令我不禁想起，今年金像獎頒獎典禮上，莊澄先生代表最佳電影《九龍城寨之圍城》領獎致辭時，特別以對年輕一輩的寄語作結︰不要放棄，加倍努力，堅持下去，就是勝利。香港電影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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