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才會風平浪靜：專訪本屆 ifva 雙金獎導演祝紫嫣、楊景麟

第 27 屆 ifva 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比賽數個月前已公佈了得獎名單，公開組出現了雙金獎得主，導演祝紫嫣（Sasha）和楊景麟分別憑《凪》和《明月光》獲此殊榮。二人其實也有在對方的作品協力，祝紫嫣是《明月光》的編劇，楊景麟負責《凪》的剪接和調色，本來就是拍檔，所以與其說金獎被瓜分了，倒不如說他倆即使個別而言，都是雙金獎得主？（這數學懂不懂？）

那年夏天，逃到「小世界」

祝紫嫣唸大學的時候主修社會學和中國文學，平時寫小說多，後來覺得可以將之拍成短片，便拿著單反嘗試掌鏡的滋味。拍好第二個短片（片名《最普通的時光》，YouTube 上仍能找到啊）之後，祝紫嫣舉行了一個放映會，當時《濁水漂流》的導演李駿碩也有去看。「他覺得不錯，就找我寫短片的劇本。」祝紫嫣所說的，就是後來（2017 年）贏了鮮浪潮大獎的《瀏陽河》，劇本由她與李駿碩、楊兩全合寫。

認識了一些志同道合之後，原本孤軍作戰的祝紫嫣，開始報名參加不同的比賽，第一個報的是 2018 年頭的「新導演計劃」，短片叫《那夜夢裡，我們一起吃麵》，她形容為「齊 crew、真正擺得上檯面」的作品。其後她還參加了「鮮浪潮」，作品《林同學退學了》獲最佳攝影獎（何旭輝攝影）；以及「首部劇情計劃」，作品《但願人長久》成為大專組別的獲獎電影之一，即將就要開拍，監製的是著名導演關錦鵬。

至於《凪》，最初是入圍高雄電影節的短片獎助計劃「高雄拍」，獲資助後要配合的條件是——作品必須在高雄拍攝。於是故事便寫到香港少女小白（也由祝紫嫣飾演）跑到高雄打工，邂逅了來自日本、在高雄一家居酒屋的男生小黑（松嵜翔平 飾）。祝紫嫣說這是一個愛情故事，大家各懷心事，都想逃到一個「小世界」。也因為這個故事設定，整部短片大部分為日語對白，而其實祝紫嫣本身不諳日語，對白都是死記。「我希望主角講的是一個大家不熟悉的語言，要睇字幕先明，形成一種抽離的感覺。」故事巧妙地連結日本在台歷史，以及美麗島事件，跟這幾年動盪的香港作比擬。「寫劇本的時候已經有提到美麗島事件，我想這是可以帶給小白一個希望吧，儘管事件也相隔很久才得到平反。在高雄拍攝另一個有意思的地方，是高雄為整個台灣離香港最近的城市，所以有些人會選擇偷渡到那裡。」

中秋晚上，團圓的寄望

楊景麟拍《明月光》，也有一些「比賽」背景。他原本想報名「鮮浪潮」，但後來知道初選要求導演遞交一部過去兩年的作品以作甄選，便決定自資拍一條數分鐘的短片做 portfolio，「希望透過這個短片，再報名參加比賽」。在旁的祝紫嫣隨即笑說：「點知贏咗金獎！」

《明月光》講述女主角在中秋佳節接到一通來自台灣的長途電話，報平安、交代彼此近況之外，也教人憶起了那個充滿汗水和淚水的夏天。楊景麟心裡早有一個大概的故事大綱，跟負責編劇的祝紫嫣溝通後，大家都覺得劇本該有足夠空間創作和發展，只是自資畢竟有一定負擔，忽爾便想，「不如寫個傾電話嘅！」結果，《明月光》成了一場獨腳戲，僅以一段電話對話支撐，楊景麟僅花了一個晚上便拍攝完成。

「拍攝之前有跟演員練習幾個小時，除了少少技術問題之外，過程都很順利。」畢竟是第一次擔任導演，有什麼挑戰嗎？「也有一點點緊張，對我來說，指導演員是比較弱的地方，可喜是在現場溝通上十分好。」女主角是新生代演員陳漢娜，有一定的演出經驗，楊景麟還特別提到沒有出鏡的男主角，原來在拍攝時亦有在另一個房間即場與陳漢娜對話，「因為要一 take 拍，交由另一個人講未必去到那個情緒，接對白的速度也會不夠真實。」為了讓情緒更加連貫、凝聚，楊景麟把鏡頭由遠處慢慢移近，再轉到鏡子上，「想將她內心的情感反照出來，畢竟這部短片最重要就是二人之間的情感。」

必須隱晦的時代？

《凪》和《明月光》雖然是截然不同的作品，卻有相似的背景和主題，也都選擇以較為隱晦的方式去寫大時代所發生的事。問到祝紫嫣在創作時有否任何顧慮時，她形容這是一個「以小見大」的創作方式。「我就是想寫一個愛情故事，那些都是自己當時的感受，沒有特別擔心踩了甚麼線，純粹是我喜歡以較為含蓄的方式表達，譬如講某一樣事情，也可以置放到其他不同的地方去理解。」《凪》的「以小見大」，則是透過一段愛情故事，當中談到的不公義、不公平，去刺激觀眾聯想、思考更多。

「拍劇情片我會喜歡靚、隱晦，畢竟直話直說的已有很多不同的紀錄片在做了，我不想重覆那些負面的東西，更傾向寫一些開心點的，或是愛情故事，我相信觀眾也很需要這些東西，這不代表就是避開甚麼。我覺得大家都看得懂的，只是以一個糖衣包裝住罷了。」

而這正正是《凪》想要表達的，小白去到高雄，就是相信那裡是世外桃源，可避開香港的那些不快。「本身是以寫愛情故事的角度出發，但寫的途中你便會發現，這一定會跟社會有關連的，就如小白到了『小世界』，也無法避開『大世界』一樣。」也只有這樣寫一個愛情故事，人物才會有血有肉吧。

逃離了的人、留下來的人

《凪》這個片名很特別，原題本是「風平浪靜」，但後來翻譯劇本給演員時，片名只簡單一個漢字「凪」，祝紫嫣覺得「一個字可以講晒四個字講嘅嘢」，便決定以此為題，「風入面一個止字，風靜止了，這個設計很好。」

至於《明月光》，不難想到是和中秋的時間背景，也載有「團圓」的意思在內，祝紫嫣說她很喜歡月亮（下一部取名《但願人長久》也就不令人意外了），所以劇本第一稿已有了這個名字。

有趣是兩部作品彷彿可以並置閱讀，都在關心逃離了的人、留下來的人，也同時在探討何謂「風平浪靜」。楊景麟說他第一次讀到劇本時已很喜歡，「我們這一代經歷了那兩年的事後，會感受到許多去留、分離的問題，這種情感甚至比起你當時所面對的事更加強烈，特別是 Sasha 寫到，大家會想像離開了便很美好，但其實大家都有各自的煩惱，甚至在情緒上、生活上面對很多問題，《明月光》的劇本就將大家未必想得很仔細的地方表露出來。」

《明月光》的一通電話讓女主角從風平浪靜的晚上拉回波濤洶湧，但本來真有風平浪靜嗎？Sasha 說對她而言，「風平浪靜」簡直有如反諷。就如《凪》裡的小白到了高雄，以為感受到風平浪靜，卻忘記了那陣時的風平浪靜，是因為有人為你撥開巨浪。「我們尋求安逸，但香港其實不是風平浪靜，有些人感受到風平浪靜，就好像我們之前常常掛在口邊的：去了『平行時空』。」片中小黑跟小白說「你回到大世界」時，英文字幕譯成「Plain Sailing」（也是片名的英譯），可謂含有雙重意思了。

第 27 屆 ifva 比賽入圍作品放映原定數個月前在公佈賽果後舉行，卻因又一波疫情而取消，不過好消息是放映節目已定於 7 月 2 至 3 日回歸，詳情可按這裡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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