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DAY追影劇】「當我們打開串流平台時，那些東西往往不是我們想要看的。」艾美獎得主艾倫泰勒專訪
2016 年 NETFLIX 登錄全球、正式開啟大串流時代之前，其實電視產業有著截然不同的榮景，尤其是由 HBO 掛帥的美劇市場，在每個世代都留下了讓觀眾回味無窮的作品；同一時間，超級英雄電影引發的世界觀浪潮，也震盪了每一個創作者在這個生態鏈間的關係與位置，作為一名曾經以《黑道家族》（The Sopranos）拿下黃金時段艾美獎最佳系列導演的影人，艾倫泰勒（Alan Taylor）有著少見的履歷，不僅歷經過 2000 年電視影集高峰，還曾在漫威電影宇宙擔任導演，更接手打造「魔鬼終結者系列」，最終再次回到熟悉的電視領域發揮他的長才；今年他受亞洲日舞影展之邀，來到台灣進行講座並與台灣的影視產業工作者交流。LINE TODAY 電影進行的專訪，彷彿帶著我們走入了一場長達20 年關於電視、電影的產業回顧光譜。
Ｑ：從事影視產業超過30 年，你是如何讓自己持續保持熱情？
要先聊聊熱情這件事。其實我要說的是，我曾經失去過這股熱情。我參與過兩部大型電影製作，在第二部後，我似乎失去了我對拍攝電影的熱愛，只能努力地讓自己回到以前的狀態。我試著透過幾部小作品，慢慢地回到過往的位置，再次尋找對拍片的喜愛。我還是喜歡鏡頭與鏡頭之間的連結，彼此能創造出的化學反應。
我從小就非常喜歡電影，包括費里尼、早期大衛林區的作品，或是塔可夫斯基，雖然我好像都是在拍攝電視，但我對這些作品的喜愛造就了我去思考我能做到什麼。所以，如何能持續地從事這樣的工作，我想就是它不會讓我感到無聊吧。
Q：我認為我們有必要跟新世代的觀眾介紹《黑道家族》是一部多偉大的作品，請跟我們分享為什麼這部影集如此經典，以及它帶給你最難忘的回憶？
《黑道家族》的偉大在於它總是不斷地被拿出來觀看。我女兒剛滿 20 歲，她最近也開始看。我想很多作品來來去去，但偉大的作品從未過時。我認為《黑道家族》也不會過時，因為它是由一群高超的藝術家製作出來的高品質藝術品，同時它也探討了人性、家庭，美國的崩壞。當然，對於新一代的觀眾來說，它依舊有著黑幫類型的風格。
關於《黑道家族》的回憶，其中一個是當年我在艾美獎獲得最佳導演時，大衛契斯（David Chase，本劇的製作人）過來擁抱我。而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擁抱的人，不過最讓我難忘的，是因為拍攝順序的關係，我並沒有執導整個系列的最後一集，而是倒數第二集。這場戲在拉斯維加斯拍攝，也是我們的殺青戲，代表我是拍攝《黑道家族》的最後一人。我們在凱薩皇宮的游泳池旁，拍攝詹姆斯甘多費尼（James Gandolfini）。拍完之後他問我，你拍到了嗎？我說拍到了，他再問我一次，需要再補一顆嗎？我說不用了，詹姆斯最終把他的特殊服裝脫下，突然間他看起來年輕了 20 歲，然後把我丟進了游泳池。
Ｑ：你在 2013 年以及2015 年分別執導了《雷神索爾2：黑暗世界》與《魔鬼終結者：創世契機》，要掌控這樣的系列作品有多困難？
有趣的是，現在這工作一點都不困難了。它規模雖然很大，但身為導演，你從頭到尾只需要跟 5 到 10 個人溝通就好了，因為每一個人背後都有一群軍隊。但當時對我而言是很困難的，我從未參與過規模如此巨大的案子。這些年我不斷地意識到：「我在這兩次的經驗中能掌握的事情是那麼少，我沒有最終剪接的權利，我也沒有辦法參與行銷，但我不後悔執導這兩部作品。」我從中學習到很多，第一部《雷神索爾2：黑暗世界》我遇到了珍（艾倫的伴侶），第二部《魔鬼終結者：創世契機》我遇到了我的狗狗（笑），所以，有兩件美妙的事發生在這兩部作品中。
當然，這兩部片也深深打擊了我，當我結束《魔鬼終結者：創世契機》，我問我自己，我還能再做這件事嗎？我還想再做這件事嗎？我想如果你在工作過程中，能感受到被尊重與被支持，你的工作狀態一定會更好與更強，它會帶領你更加自在。相對的，如果你在一個超過 1 萬個人盯著你的工作環境，這不會是一個好的創作過程，至少對我而言不是，這不是我的個性。
Ｑ：你經歷了 HBO 王朝到現在的串流世代，在撰寫劇本、執導影集、甚至是製作一個系列上，這些年來有什麼樣的變動？
我可能無法說出太多關於執導上面的差異，因為對我而言其實沒有改變太多，但我同意產業改變了很多。我很幸運在我畢業後就碰上了 HBO 的上升期，HBO 對我而言就像家一樣，無論是《黑道家族》、《慾望城市》、《監獄風雲》，HBO 一直是個獨特的存在。因為他們比傳統電視節目更優秀，而且當時他們也沒有太多的競爭者。雖然規模不大但品質很高，像個藝術品般的存在感；後來因為 HBO的成功，競爭者也開始出現，當然科技改變了串流方式，也提升了製作等級，預算上百萬（美金）的影集出現了。而這樣的模式不斷地複製，加上演算法的出現，觀看選擇不再經由人為，而過去由 HBO 決定的那些題材，獨特的人性故事，多元的角色，凸顯品味的決策，也被演算法取代了。但這也是我們要面對的問題，我們常常打開串流，它們給了我們一堆東西，但全都不是我想要看的。
Ｑ：非英語系的影集作品這幾年越來越受到歡迎，以你的觀察，造成這樣現象的原因是什麼？
這一切的原因就是經濟！一旦你開創了串流，把它丟到網路上，你可以在全世界任何地方播映你的作品，同時你會理解哪些人在看你的作品。你就會開始製作他們想看的東西，當這些作品開始賺錢，這類作品的品質也會提升，就像《魷魚遊戲》，你看了之後完全無法停下來，甚至影響到了美國的觀眾。傳統的電視無法負擔這樣的預算，如果是串流的話，就足以把錢投入下去試試看反應，並且能同時教育美國觀眾，讓他們看到好的作品，以及學習如何看字幕（笑），美國是全世界最後一個要學習這件事的地方。這樣的改變其實比我們想像更深，現在要拍一個全部都是講英文的傳統影集，大家已經不會相信你會成功了。雖然很殘酷，但我認為是好的改變。
Ｑ：以台灣為例，你建議可以嘗試什麼樣的題材引起世界關注呢？
這是一個很好的話題，也是這次我來的原因之一！我覺得以美國角度而言，他們還不太能分別台灣、韓國、日本的差異，我認為現在是一個很棒的時間，去展現這個地方的強烈文化來區分不同。同時必須用「類型」去嘗試。例如，台灣最棒的幫派故事什麼？台灣的愛情故事長什麼樣？用一些元素去堆疊，像是夜市，美麗的自然景觀，去向全世界銷售，讓世界更能認識台灣，韓國這部分就已經做得很好，向全世界銷售他們的流行音樂。
Ｑ：串流這件事正在改變全世界，你參與過電視、電影與串流，你怎麼看待這樣的轉移？
蠻有趣的，我確實都經歷過，當然其中有些痛苦（笑）。身為一名導演，我不是這麼在意作品是在哪個地方或裝置被觀眾看到。我對大銀幕這件事沒這麼熱衷，我只希望觀眾看到我的作品。我的上一部電影長片是《黑道家族》的延伸作《紐華克聖人》（The Many Saints of Newark），但因為 Covid 的關係，華納兄弟做了一個非常糟糕的決定，將所有要上映的院線作品丟去串流。一方面我沒有這麼在意，人們要在戲院看，可以啊，在串流看？也沒問題，重點是，當時大家準備好了沒？對於院線而言是場災難，因為再也沒有賣座電影了，但當時它卻成為 HBO 串流數據最好的作品。以串流角度來看顯然超級成功。我認為現在的題材大如海洋，你必須從中找到好的故事，不僅僅要完成作品，而是要找到會看你作品的觀眾。看起來會越來越好嗎？我認為我們還在嘗試中。
好的狀態是，內容會越來越豐富，然後找到合適的受眾，因為現在你可以觸及到全世界的人了，然後轉移成好的拍攝成果。顯然，這件事還沒發生！不知道為什麼演算法還是推給我們動作片，犯罪片，找一些英雄人物來主演，我們應該看到更多。也許是台灣的愛情故事，跨性別的愛情故事，讓我們期待看看吧，目前是很艱難的過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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