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耀南專欄:壓迫人民的中共 不准人民咖啡館以「人民」為名
洪耀南/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助理教授、台灣自由選舉觀察協會榮譽理事長
當「人民咖啡館」在中國多地悄然展店,從紅磚牆、紅五星到革命復古的裝潢,一杯「懷舊拿鐵」端出了整套紅色美學復古風。年輕人換上紅軍裝自拍、店內播放紅歌,喝的不是咖啡,而是一套經過審美化包裝的政治記憶。
然而,這場紅色商業潮還未完全升溫,就被官媒一聲喝止。《人民網》點名批判:「『人民』具有公共屬性與政治內涵,不容褻瀆、不可濫用。」換言之:「人民」不是人民的,而是黨的。
紅色主題、綠色鈔票:政治專利的邊界
人民咖啡館究竟犯了什麼錯?是紅得太過火?革命氛圍太逼真?還是「人民」兩字太過刺眼?它犯的並非商業過失,而是語言禁忌。在中國,使用文字本身就是政治行為。
1949年前夕,「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原擬國名為「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毛澤東一句「有了人民,就有民主」,於是刪去了「民主」二字,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9月27日,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國名塵埃落定。
「人民」的納入極具政治象徵:它涵蓋工人、農民、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等,表面上廣納群眾,實則定義群眾。更進一步,從「中國人民解放軍」到「最高人民法院」、各級「人民政府」「人民檢察院」,「人民」成為制度命名的統一模板——一切權力機構皆打著「人民」的名號,但無一由人民選出,亦無一受人民問責。
而如今,一家民間咖啡館僅僅將「人民」掛上店名,便被扣上「褻瀆」的罪名。這不是語言保護,而是語言壟斷。
在中共的語言秩序裡,「人民」不再是一個共享的名詞,而是一張帶有印章的政治專利;不再是一種集體記憶,而是一種權力標章;不是公民的權利語彙,而是政權的語言資產。
從《為人民服務》到為誰服務?
第一個開『人民』的玩笑是閻連科,在他的小說《為人民服務》中描繪了一個語言與權力錯位的荒誕場景:
主角吳大旺是某部隊師長家中的勤務兵,肩負著「為人民服務」的政治信條,卻逐漸將「為師長家服務=為人民服務」內化為個人使命。當師長外出,師長夫人劉蓮透過移動一塊印有「為人民服務」紅字的木牌,傳遞某種無聲的命令:上樓上房,履行她的情慾所需,這是為人民服務的一環。
在這個設定裡,「為人民服務」不再是政治口號,而成為慾望驅使下的權力暗號。語言從價值信仰轉化為權力調度,服務的對象從抽象「人民」滑向具體權勢者,甚至是其肉身慾望。
閻連科以小說形式寫出中國語言政治的核心荒謬:當一個詞語的解釋權只屬於掌權者,它便能在不同場景中成為操控工具。
擦邊球,還是撞到語言的主權高牆?
人民咖啡館本想玩一場「紅色復古+消費文化」的網紅行銷遊戲,沒料到卻撞上語言治理的高壓電網。官媒一聲喝斥,品牌即刻「去人民化」、低頭致歉,反應之迅速,不是意外,而是制度性的肌肉記憶。
這也再次揭露中國市場的基本悖論:
一邊高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卻不容你觸碰紅色語彙;一邊鼓吹「文化自信」,卻對「人民」兩字神經質般敏感;你可以裝飾革命,但不能借用革命;你可以販售紅色,但不能註冊紅色;你可以讚美「人民」,但不能用它泡咖啡。
在這套語言秩序裡,政治符號的所有權歸屬單一:政權。民間一旦挪用,便是「褻瀆」;官方高舉,便是「莊嚴」。
結語:人民,究竟屬於誰?
習近平常說:「人民就是江山。」但潛台詞是:「江山不是你的。」
「人民」二字不能出現在咖啡館的招牌上,卻能大剌剌地出現在維穩預算、審查制度、社會控制與民族政策的正當性論述中。這個詞被用得越頻繁,與真正的「人民」之間的距離反而越遠。
要真問一句:誰在褻瀆「人民」?答案恐怕不在人民咖啡館,而在那支只許一種語言合法、只准一種信仰存在的權力之手。畢竟,在這座語言只屬於政權的國度,就連「人民公廁」都得小心,別踩到主權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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