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能戶外風Gorpcore的陰影面是一場與「永久化學物質」的愛恨糾纏｜VOGUE有意識
過去，gorpcore 只是攀岩客、健行族與週末露營者的次文化，如今卻成為時尚界最具影響力的美學之一。即便這類服裝原本是為極端天候設計，如今技術外殼外套可以與 Prada 樂福鞋搭配，防水長褲出現在倫敦咖啡館的頻率，甚至不亞於山林步道。但當奢侈品牌大舉進入 gorpcore 領域，而高性能材質也滲入日常衣櫃時，與這些性能化學物質相關的風險，也同步擴散。
這一切的核心是 PFAS——全名為「全氟與多氟烷基物質」（perfluoroalkyl and polyfluoroalkyl substances）。這是一大類被珍視於拒水、防汙、抗油能力的合成化學物質。在戶外服飾中，它們無所不在：用於防水塗層、防汙加工、抑味處理，甚至某些防水薄膜本身。正是這些物質讓外套能在暴雨中保持乾燥，或讓褲子能抵抗磨損。但它們同時也具有高度持久性，並與愈來愈多環境與健康風險連結在一起。
「PFAS 是過去十年最嚴峻的議題之一。它們常被稱為『永久化學物質』……真正的問題在於其持久性與高流動性。」化學管理認證機構 Bluesign 的 Daniel Waterkamp 博士說：「PFAS 已遍及全球，甚至在北極都能檢出。其中部分 PFAS 已被證實會在體內累積，並具致癌性與生殖毒性。」
儘管外界意識提高，PFAS 在戶外用品產業裡仍根深蒂固，因為技術供應鏈高度專業、全球化且難以轉向。「淘汰這些物質需要時間。我們花了十年才讓整個產品線不再添加 PFAS，因為我們不願犧牲品質。」Patagonia 產品足跡副總 Matt Dwyer 表示。品牌使用「刻意添加的 PFAS」一詞，用來區分生產中主動使用的化學物質，以及可能無意間出現的微量污染。Patagonia 也與防水薄膜供應商 Gore-Tex 合作，開發出 PFAS-free 的全新材料——膨體聚乙烯（ePE），作為更安全且無毒的替代品。「這有助整個產業往前走。」Dwyer 說。
綠色科學政策研究所（Green Science Policy Institute）科學傳播總監 Rebecca Fuoco 補充，即便系統性轉變可能，但仍遠未完成。「供應鏈的複雜性是問題核心。紡織廠、加工廠、貼合廠與薄膜供應商，長期以來都使用含氟產品。」她說。轉換意味著設備改造、新的製程管控、測試規範與供應關係的重新建立。但仍有品牌成功證明轉換是可行且具經濟效益的。「像 Keen、Houdini 等品牌已多年不含 PFAS；Patagonia 則在 2025 春季起全面停用刻意添加的 PFAS。」
有毒的性能
PFAS 對健康的影響已有大量證據。「PFAS 暴露與甲狀腺功能異常、肝腎損害、免疫力下降、賀爾蒙干擾、兒童發展遲緩與多種癌症相關。」Fuoco 說。消費者可能經由衣物與皮膚接觸吸收微量 PFAS，但 PFAS 也會脫落，存在於室內灰塵裡，進入我們的呼吸與飲食系統。「這會隨時間累積於體內。」她補充。而製作 gorpcore 服飾的紡織工人，其體內 PFAS 含量往往比一般人高出 5 至 10 倍，肝病與癌症風險更顯著升高。
但 PFAS 只是起點。機能服依賴的化學系統遠超過防水：包括防汙加工、吸濕處理、阻燃劑、抗起毛球塗層、抗真菌處理與高溶劑含量的貼合層。
防臭加工便是一例。這些抗菌處理多被宣稱能讓衣物保持清新，但專家指出許多配方效果有限。「在高強度使用場合，抗菌塗層有時會被加入以減緩異味。」Fuoco 說。然而其中一些塗層會釋放金屬與生物殺性物質至廢水中，使工人暴露於與皮膚過敏、呼吸問題、生殖風險、微生物群破壞等相關的化學物質。
這些化學物質不僅留在衣服裡，而是沿著整個產品生命週期釋放：生產過程、穿著時、清洗時與丟棄後。許多廢水處理廠無法完全過濾 PFAS 或抗菌劑，最終流入河川、土壤、農業系統甚至飲用水。上述物質一旦釋出，可能持續數十年。
日常磨損亦是關鍵：背包摩擦外套、袖子刷過桌面、褲子與腳踏車坐墊摩擦——這些都會讓技術塗層剝落，釋出微塑膠與含化學成分的粉塵。諷刺的是，原本設計成「對抗暴風雨」的高性能布料，在日常生活中反而更容易因頻繁清洗與輕度摩擦而加速脫落。
前進的道路
一些品牌展示了「無 PFAS 高性能」的可能性。
Páramo 一直被視為戶外界的異類，它從一開始就採用無 PFAS 的防水系統。Páramo 的 Analogy 系統由品牌與 Nikwax（PFAS-free 防水專家）共同開發，「以無貼合、無薄膜、無壓條的方式提供高度透氣的防水性能。」該品牌行銷主管 Samantha Theron 說。
Páramo 一直被視為戶外界的異類，它從一開始就採用無 PFAS 的防水系統。Páramo 的 Analogy 系統由品牌與 Nikwax（PFAS-free 防水專家）共同開發，「以無貼合、無薄膜、無壓條的方式提供高度透氣的防水性能。」該品牌行銷主管 Samantha Theron 說。
但這方法有代價：衣物通常更重、更暖，且仍會在清洗過程中釋出微纖維。也就是說，「無 PFAS」並不等於「零影響」。
Páramo 強調保養才是永續核心：「最永續的戶外選擇不是買新的，而是維持你的裝備。」Theron 表示。正確清洗與補強能大幅延長壽命，雖然 PFAS-free 的塗層需要更頻繁維護，但性能可透過後續保養迅速恢復。品牌表示許多早期的外套至今仍能每天使用超過 15 年。
Patagonia 也以耐用性為其轉型基礎。「我們嘗試了數百種布料與加工組合，才找到既具性能又符合環境要求的 PFAS 替代方案。」Dwyer 說。部分早期配方讓布料變僵硬、變吵、降低透氣性，或容易被水浸濕；有些甚至削弱耐磨性或撕裂強度，迫使 Patagonia 調整布料結構或限制使用範圍。
此外，Patagonia 也開始檢視哪些場合其實「根本不需要」PFAS。例如 Black Hole 系列包袋的內裡曾使用 PFAS 處理，儘管它們並非為極端防水而設。移除這層塗層後，品牌成功減少一個非必要的 PFAS 使用案例。
品牌也開始探索技術服裝的「生命終點」處理方式，例如 Nano Puff 計畫會收集不可修復的物品，送往美國德州由 Eastman 設立的回收設施，將其轉回纖維。2024 年 Patagonia 約送出 8,000 磅不可用衣物進入這流程——雖是良好示範，但仍遠低於全球紡織廢棄量，而且回收過程對原料純度要求極高（需純聚酯、無拉鍊、無扣子）。
Patagonia 的 Worn Wear 計畫則專注修補與延命，去年修補超過 17 萬件產品。「最具責任感的產品，是你已擁有的那件。」Dwyer 說。
但隨著「無 PFAS」成為市場亮點，專家也警告行銷簡化會誤導消費者。「像 ‘PFAS-free’ 或 ‘化學安全’ 這類標籤都可能誇大。」Waterkamp 博士說。他呼籲品牌應透過與專業夥伴合作，以技術知識與數據驗證避免漂綠。
「新」的迷思
在所有化學問題背後，有一個更不舒服的真相：戶外產業以「成長」為核心的模式，本身就是永續難題。隨著 gorpcore 推動機能服成為日常時尚，許多品牌如今為「新鮮感」而生產更多款式、更頻繁地推出商品，面向更廣泛且不專業的消費者。這些衣物被日常穿著、磨損更快，導致更新速度提升，結果是更多（無論是否含 PFAS）技術服裝源源不絕進入市場。
品牌對此並不迴避矛盾。Dwyer 認為改變消費者的身分想像至關重要：「如果我們希望人們從『消費者』變成『產品擁有者』，企業必須解釋這轉變的意義。」這意味著企業需投資於高品質、可修補、且具責任感的終端方案。同時，非 PFAS 化學物質「更容易受汗水與油脂污染」，因此需要更多日常保養。
Dwyer 指出，產業應拋棄「永續」作為賣點的觀念。「我們做的沒有任何一件事真的 ‘永續’。環境責任不能再被當成行銷詞，必須是所有企業的標準配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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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 Vogue Busi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