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浮宮，見證不平等如何化為藝術的平等

巴黎所有雕梁畫棟，都是經歷種種不平等而來；沉澱百年過後的現在，又朝著種種平等奔去。舉步維艱的人與舉步維艱的事，終而換來一個偉大的當下。

在他以前，法國國王稱為法蘭克國王，在他之後，法國國王稱為法蘭西國王；在他之前，法國首都在幾個城市間來回輪轉，在他之後，巴黎成為獨一無二的大都會──他是腓力二世，法國成為歐洲第一強國的關鍵舵手。

卡魯塞爾凱旋門又稱小凱旋門 © 陳育陞/旅讀

每年夏天，羅浮宮前方形廣場一連幾晚化身露天戲院，每位事前網路預約的市民都能免費入場，欣賞主辦單位精選的特色電影。自2015年首度舉辦至今，放映片單無數，係法國又一「藝術之前，人人平等」（注）的明證。羅浮宮不單是全球最受歡迎的戲院，也是全球最受歡迎的片場，歷來在此取景拍攝的作品不可勝數，包括蔡明亮執導的首部羅浮宮典藏電影《臉》，也包括新浪潮大師尚盧高達作品《法外之途》……

注_不過，羅浮宮並不是一直面向普羅大眾的。1855年以前，也曾經歷「只對某些特定族群開放」的時期，當時僅有將領、遊客及藝術家能夠入場，一般百姓只能在某些特定日期／時間參觀。

精美的羅浮宮曾因為凡爾賽宮的落成面臨拆除的命運 © 陳育陞/旅讀

市民在羅浮宮前草坪閒度午後 © 陳育陞/旅讀

人

由黎塞留館（東方文物、中古世紀歐洲油畫為主）、敘利館（古希臘、古埃及、古羅馬文物為主）、德農館（17世紀以降歐洲油畫為主）組成形似「鼎」字格局的羅浮宮，在成為腹地最廣、館藏最豐、人潮最多的博物館前，是法王腓力二世下令修築的防禦堡壘。其時文藝復興尚未啟動，建築風格自然無法相提並論，面積亦不過只佔今日總體的四分之一。後來，包括查理五世在內的幾任國王遷居至此，一面購入藝品妝點室內，一面聘僱專家修繕門面，軟體硬體同時升級，終在拿破崙時期大抵呈現現今所見樣貌。

進入20世紀以後，羅浮宮最大規模的一次升級，莫過於貝聿銘石破天驚的壯舉了。1989年，時任總統密特朗跳過所有投標過程，直接欽點華裔建築大師，以紀念法國大革命200週年為由，解決原始空間不堪負荷的問題。當時招來連番罵聲的一大三小、一正一反玻璃金字塔，就建在羅浮宮南北軸線與東西軸線交會的中心點，簡直到了想要忽略不計也不可得的程度。30餘年過去，那個曾被視為不倫不類的「癌細胞」，此刻終久能與周邊的「正常細胞」和平共存，不知是藝術開闊了人的視野，抑或是人開闊了藝術的可能。

貝聿銘設計的金字塔不單為了美觀，還有效紓解了觀展人流 © 陳育陞/旅讀

羅浮宮出口另有一個倒掛金字塔 © 陳育陞/旅讀

事

即便偌大如羅浮宮，亦無法一口氣攤開所有藝品（每個展期的展出約莫只占全部館藏的5%），傳說一位美國老粗，竟只用了9分43秒遊完一圈。三位醉心美式文化的青年，於是決定挑戰這個紀錄，只見二男一女在無人的畫廊內拔足狂奔，跫音與喘息掀起陣陣迴響，面上笑容無牽無掛無憂無愁，彷彿他們跑在大草原而非跑在博物院……這是尚盧高達《法外之途》經典一幕，後續貝托魯奇也在《戲夢巴黎》仿效致敬。

正因名導兩次三番進駐羅浮宮「路跑」，去年館方索性推出特別活動「Courez au Louvre」迎接奧運，專業教練在開館前1小時的晨間，帶領參與者瑜珈、有氧、舞蹈、慢跑，橫跨女像柱廳、馬力中庭等幾個標誌性的空間。眾所周知，瑜珈有氧舞蹈慢跑在在需要專注呼吸，如果隨你一同呼吸的，是來自歷史深處的大師手筆，這是不是一次絕無僅有的體驗？如此這般不論高低、消弭邊界，人在法國，沒有所謂藝術殿堂，只有所謂藝術公堂。

羅浮宮是全球參觀人數最多的博物館 © 陳育陞/旅讀

物

60餘萬件館藏（其中四分之三能在網路瀏覽）之中，登上鎮館三寶的分別是：米洛的維納斯、蒙娜麗莎、薩莫特拉斯的勝利女神。愛琴海出土的勝利女神原為紀念海戰勝利而作，係少數公認出自古希臘（而非古羅馬時期複製再造）的傑出雕塑。迎風張翅的姿態幾乎帶領整體身軀律動，裙襬皺褶的紋理甚至留有海風吹拂的濕氣，難以想見西元前2世紀能有如此精湛的技術。完美符合黃金比例的米洛的維納斯，因為遺失雙臂，反而更添神秘色彩，布料處理比起勝利女神更勝一籌，因而推估約在西元前1世紀完成。

須由強化玻璃保護的〈蒙娜麗莎〉，是金氏紀錄投保價值最高的畫作，歷來書寫傳唱模仿後製者眾多，幾乎自成一家文化符碼。除卻達文西本人高超的繪畫功力以外，圍繞在作品周邊的謎團（蒙娜麗莎是誰？作品完成了沒？表情意在言外？背景位在哪裡？為何沒有物歸原主？）與身世（多年來竊盜攻擊不斷），也讓作品聲勢不墜，成為藝術史上討論度最高的金雞母。

勝利女神的裙擺紋理細緻，是少數公認出自古希臘時期的雕塑 © 陳育陞/旅讀

層層謎團環繞的〈蒙娜麗莎〉 © 陳育陞/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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