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牛排、蛋包飯與媽媽味:探索神戶的洋食故事
近10年間,酥炸牛排蔚為風潮,東京新宿幾間名店,即便不是用餐時段仍舊拉起長長人龍,而人龍裡頭十有八九是海外遊客,彷彿又一「沒有吃過某某就不算來過某某」的例證。其實,那些知名品牌多數源自關西,村上春樹就曾說過在東京很難找到炸牛排,只能以維也納修尼翠(注)勉強頂替──沒錯,就是電影《真善美》主人翁瑪麗亞所唱的:Schnitzel with noodles is my favorite thing!
注_Wiener Schnitzel,經過肉錘敲打、鬆弛筋膜的薄片肉排,薄粉薄油微炸,佐以檸檬、酸豆、橄欖與奶油。與厚切厚粉厚油酥炸的關西式炸牛排不同。
何不食麵包?
炸牛排、歐姆捲、羅宋湯、蛋包飯……現今日本理所當然以為的洋食,在文化相隔一層的你我看來,多少有些不以為然,覺得充其量是「洋風和魂」。確實,於瑪麗亞而言,修尼翠必須搭配白麵;於關西人而言,炸牛排則是搭配白飯。某個網路段子是這麼說的:「人在日本,白米以外的一切皆是配菜。」早餐吃米、午餐吃米,晚餐若是心血來潮想吃餃子,終究還得配一碗米。然而,洋食能夠成為專有名詞甚至自成一套系譜,其實經過漫長的、漫長的演化。
一切得從麵包說起。
日本社會白米當道,麵包作為主食登場的機率可以見得不會太高。根據統計,人均麵包消費金額最高的城市依次為京都、神戶、岡山、大阪、堺──全是圍繞著阪與神的行政區域。畢竟,早在距今100年前,德籍戰俘弗羅多利夫(Heinrich Freundlieb)於神戶經營首間嚴格意義的烘焙坊,帶來自然發酵、磚窯燒烤的德式麵包開始,洋食便以滴水穿石的模式逐步滲透百姓之家。
不吃牛肉會變笨!
麵包以及其餘洋食所以能夠普及,不是因為美味,不是因為時尚,而係政令宣導的結果。明治維新以前,日本深受佛文化影響,有過一段長達12世紀的肉食禁止時期。上有政策,下便有了偷偷食肉的對策,比如明明吃的是山豬,卻說自己吃的是「牡丹」,諸如此類以特殊代號矇騙過關。直到19世紀末期講求富國強兵,引入獸肉、牛乳、油脂以及麵包(當時海軍缺乏維生素導致腳氣病,被規定必須三餐吃麵包配砂糖),作為門戶的神戶首當其衝。
可是,肉食禁止政策根深柢固千年,任何新令頒布勢必歷經一場陣痛,隨後改以貼近庶民的折衷方式進行。根據記載,當時出現「不吃牛肉會變笨」、「不吃牛鍋是愚民」一類口號,也有海軍弟兄認為砂糖麵包只是甜點,必須額外再配白飯一碗的趣聞軼事。而搭配白飯是不是讓人感覺似曾相識?歐姆捲配白飯,羅宋湯配白飯,甚至蛋包飯也要配白飯,成為洋食濫觴。
媽媽way做出媽媽味
一如香港茶餐,原是學習歐陸午茶推出的簡配版本,過後卻成就無可替代的飲食風景;日本洋食同樣因為它的「洋風和魂」,任誰也仿效不來──印度沒有加了蘋果的咖喱,英國沒有加了蒟蒻的燉肉,義大利也沒有加了明太子的麵條。套句台灣潮語,日本人是在玩食物,但是玩得大眾心服口服。洋食二字,最初指的當然是異於日本的西洋食品,現在指的卻是某一大類的日本料理,我們很可以明確地區分西餐與洋食。
而在神戶,無疑能夠找到滋味最正宗、類型最全面的老洋食館。洋食曾經代表潮流,如今反而象徵復古;像是神戶曾經作為迎接西方前線,如今反而因為大阪崛起而顯得小國寡民。對比東京各色花式蛋包飯橫行其道,神戶依舊堅守傳統樣式的媽媽味蛋包飯──薄得近乎透明的煎蛋皮,完整包覆蕃茄醬炒飯。步入一家家烘焙坊、牛排館、喫茶店,甚至老肉舖拉開窗戶對著行人兜售可樂餅,神戶的洋食,像是台灣媽媽的洋食。
你所不知道的神戶布萊恩
洋食不單席捲日本,並且反攻歐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傳奇球員柯比布萊恩(Kobe Bryant)所以有個絕不「菜市仔」的名字,正因父母在餐館給神戶牛排驚豔到了。鼎鼎大名的Kobe Steak,其實並非來自某個品種或某個地區。以牛隻品種論,有黑毛種、褐毛種、無角種和短角種;以飼育地區論,有松阪牛、飛驒牛、石垣牛、近江牛等。神戶牛是西方人士對於一切高級牛肉的統稱(當然日本本地倒有一套科學認定標準),柯比布萊恩的父母當時吃的究竟是不是神戶出口的兵庫縣但馬牛,或至少是不是和牛,則不得而知了。
言歸炸牛排的正傳。村上春樹說的,東京很難找到炸牛排,那麼他們普遍吃什麼呢?自然是豚カツ(炸豬排,tonkatsu)了。為此,每當日本開始戰東西(猶如台灣喜歡戰南北)的時候,豬排牛排之爭總會浮上檯面。只見神戶市民不無驕傲地說:豚カツ也是不錯吃啦,但──關東人買不起牛嗎?
更多內容請詳旅讀2025年7月號第161期《老(阪)神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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