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沈可尚在「荒野做了一場夢」　歷經生死了悟人生的共生共榮

【緯來新聞網】從2005年的《賽鴿風雲》開始，導演沈可尚已在紀錄片的道路上走了逾20年。2013年，他憑《築巢人》奪下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一度成為台灣紀錄片的耀眼名字。然而今年他帶著歷時6年的新作《我在荒野做了一場夢》來到觀眾眼前，卻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目標感強烈、凡事都想掌握在手裡的「控制狂」，他學會在「荒野」裡等待，甚至在等待的空白中，找到人生的答案。

剛開始跟隨生態攝影大師徐仁修進山時，沈可尚總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老師帶他去對的地方、對的時間，就能看見對的動物。梅花鹿、竹雞，甚至飛過的鳥群，在老師眼裡都像按了時刻表般準時現身。可對他而言，那卻是一種心虛的觀看，他與自然之間似乎隔著一道濾鏡，透過他人的翻譯，才能感受荒野的秩序；兩年後，他決定暫時別離，嘗試與大自然單獨相處。

於是，他夜裡獨自在山谷，四周充斥著不明動物的聲響，他既恐懼又好奇；有次在溪谷拍攝時，他甚至遺失了900度的眼鏡，幾乎陷入崩潰，只能對著大樹下跪祈求平安。奇蹟似地，他真的在腳邊摸回了眼鏡，也因此許下承諾，每年四季都要回去探望大自然之神一次。那些與大自然的盟約，不只是拍攝經驗，更逐漸成為他生命的信仰。

真正讓他徹底轉變的，是在亞馬遜雨林的一個清晨。他站在碼頭準備搭船，霧氣瀰漫，四周響起層層交疊的鳥鳴，數量龐大到無法分辨種類。那一刻，他第一次深刻理解「人類的渺小」，「我們不是世界的中心，而只是其中一個物種」。短短10秒鐘，他感覺幾乎要落淚，低語著：「原來世界長這樣啊！」從那天起，他明白幸福不在於征服，而在於找到歸屬；而對他而言，歸屬就是用影像記錄生命，用紀錄片回應世界，也因此在紀錄片裡，導演用了7個段落做了總結。

《我在荒野做了一場夢》拍攝過程中，從來不是一個有明確藍圖的計畫，它更像一株自然生長的植物，隨著季節、隨著導演與徐仁修的對話不斷延展。兩人之間不只是師生關係，更像兩隻互相觀望的雄性動物，從試探到信任，再到共同創作，這樣的過程，正如自然的不可掌控，「這部片和大自然一樣，不是計畫下的產物，而是一路有機生長出來的」，他微笑著說。就像荒野中等待的那群梅花鹿，或是雨後森林裡忽然發光的菇，紀錄片的每一個瞬間，都是生命帶來的驚喜。最終，他與徐仁修不只在荒野裡學習了「共生共榮」，也用這樣的態度完成了一部共生共榮的作品，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狀態。

對沈可尚而言，這趟旅程更是自我心境的轉折。從前，他在乎獎項、在乎成敗，如今他相信「老天爺自有安排」。等待，不再是浪費時間，而是一種修行；失控，也不再是挫敗，而是生命必經的功課。他說：「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天你突然明白，老天爺給我的任務，就是你這輩子就要去多講一些光照不到的東西。」《我在荒野做了一場夢》現正熱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