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參院改選後,政壇變局一次看
近日,日本參議院改選結果出爐:在 124 席參議員的改選與補選中,由自民黨與公明黨共同組成的執政聯盟,僅獲得其中的 47 席,堪稱以慘敗作收,也創下日本近代史上極為罕見,執政黨(聯盟)在參、眾兩院皆無法過半的紀錄:
日本參議院共 248 席,參議員任期 6 年,每 3 年改選一半席次。本次改選結果自民黨—公明黨聯盟僅斬獲 47 席,加上未改選的 75 席共 122 席後,確定無法過半。而在此前的 2024 年眾議員選舉中,執政聯盟亦僅取得 465 席中的 215 席,同樣未能過半。
換言之,雖然自民黨—公明黨聯盟在多黨林立的參眾兩院中仍穩坐「第一大黨」,但「朝小野大」的格局已然無可逆轉,也立刻引發日本政壇的一系列動盪,可能嚴重影響日本社會從內政、外交、經濟、甚至觀光產業與人才政策等不同面向。
以下筆者將從「(執政)黨內宮鬥」、「(青年)選民思變」與「(極)右翼勢力快速崛起」三個面向,為讀者解析日本 2025 年的選後政局:
派系逼宮,首相石破茂拒下台陷領導危機
選後日本政壇的動盪,首先是第一時間發生的自民黨內「宮鬥大戲」。
選舉一結束,自民黨內最大派系──麻生派便率先發難「逼宮」,要求首相兼黨魁石破茂辭職下台,為先前眾議院選舉、東京都知事選舉及本次參議院選舉業的「三連敗」負起責任。但石破茂以需要優先處理日美關稅談判的「國家危機」,堅決留任首相。
事實上,日本政壇在自民黨政府的長期執政之下,與其說它是「一黨獨大」,不如說更像長期「派閥共治」的政治集團,尤其自安倍晉三卸任首相及黨魁一職後,後繼的自民黨領袖通常無力單獨處理黨內派系矛盾,加上政壇官員腐敗、醜聞等事件的逐漸累積,終究削弱了日本選民對「自民黨」的支持度與信任度。
而石破茂作為自民黨現任黨魁,其領導能力也一直被黨內派系所詬病:首先,隨著在野黨的崛起,派系內部的動態更加複雜,甚至不排除「出走潮」;其次,石破茂在應對年輕選民的需求、解決經濟問題及對外政策的調整上,長年來也頗受內部各派閥質疑;第三,現年 68 歲的石破茂不僅受黨內青壯實力派挑戰,其欠缺接班人選之問題,也在選舉失敗後倍加凸顯。
如今,倘若麻生派系堅決向石破茂發起「黨內大罷免」,並主導現年 67 歲的前日相岸田文雄回鍋,亦恐讓日本國民對自民黨這齣「老人間的逼宮大戲」更為厭惡──事實上除岸田文雄外,自民黨內如今已不乏如高市早苗(64 歲)、林芳正(64 歲)、加藤信(69 歲)等派系人選,紛紛表態自己有意「接班」,但對多數日本政壇的青壯勢力和選民而言,這些人多少都是「老派閥政治」的既得利益者象徵,對自民黨整體的對外形象,很難產生加分作用。
在野黨席次大幅增加,但「眾聲喧嘩」理念差異巨大
自民黨陷入內憂外患的同時,各方在野勢力相應崛起,但彼此間理念差異巨大,相對難以形成對執政聯盟的「共同監督戰線」,也成為日本政壇動盪的第二大關鍵問題。
先以本次選舉斬獲席次來看:立憲民主黨(21 席)作為日本 2020 年代後的主要在野黨,本次選舉得以保持在參議院的影響力,特別是在政府未能取得絕對多數的情況下,這一結果可視為「相對勝利」;國民民主黨(10 席)反映該黨在一定程度上獲得選民的支持,但仍無法單獨對自民黨政府形成強大的威脅;日本維新會(8 席)則展露了其在部分地方選區中與日俱增的影響力。
整體而言,日本選民對自民黨—公明黨的長期執政普遍感到疲乏,特別是在疫情之後社會面臨經濟成長緩慢、通貨膨脹、關稅壓力等諸多困境,中低收入族群的選民尤其對執政當局充滿憤怒。
而立場偏左的立憲民主黨、偏溫和保守主義的國民民主黨,和偏右翼的日本維新會等在野黨,從不同角度抓住了選民的不滿情緒,成功地塑造各自「反建制」的形象,吸引了不少對現狀不滿的選民。但由於彼此間的政治立場高度相左,仍難以整合其政治能量,對執政聯盟形成「輪替」的威脅。
換言之,在日本選民、尤其眾多年輕族群的心中,日本政壇就像既過時又難以撼動的「老古董」,在民心思變、加上種種不滿的累積下,也就促成了立場極端、訴求民粹的所謂「極右派」勢力大幅崛起──
參政黨快速崛起,對未來日本政壇的結構投入新變數
被日本政壇和多數媒體歸類為「極右派」的參政黨大幅崛起,正是這個時代趨勢下的產物──相較前段所述的 3 個主要在野黨是「相對勝選」,新興的參政黨從先前僅有 1 席躍升至 14 席、轉眼成為日本參議院中的第三大黨,無疑是「絕對勝選」。
參政黨成立於 COVID-19 疫情嚴峻的 2020 年,高喊「日本人優先」的核心訴求,很快吸引到對現狀高度不滿的保守派選民。它先在眾議院取得 3 席次,又在本屆參議院改選中取得共 14 席,大幅提升其對日本政壇的影響力。
而從本次選舉中「極右」的參政黨、「右派」的維新會之選民結構來看,日本政治觀察家們更指出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如今立場越是右翼的政黨,越能吸引到年輕世代的選票,並快速侵蝕同為「中間偏右」的自民黨選票根基。
其崛起也反映日本部分新世代選民,對社會中僵化的政治體系與權力分配感到厭倦,轉而對「川普式」的民粹變革充滿渴望。
分析參政黨序迅速崛起的原因,筆者歸納大致有三:
未享受到全球化利益的世代:日本政府為因應國內高齡少子化的衝擊,近年加速「與全球接軌」的腳步,放寬國門、積極吸引外資和外來勞動力。在整體經濟受益於觀光和科技出口增溫的同時,卻也造就大量族群「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如需要與國外廉價勞動力競爭的青年族群、飽受「觀光公害」等所苦的地方民眾等。
這也造成許多日本國民,如今希望找回昔日「日本優先、日本第一」的榮光,讓參政黨諸多言辭激烈,如「外國人先來」、「恢復日本人的日本」等訴求,與選民們日益不滿的情緒相互契合。線上社群媒體的強大渲染力:參政黨利用 YouTube 等平台,發佈大量「日本民族優先論」的影音內容,並提出對本國經濟加強保護等理念,甚至不時宣揚種種「陰謀論」而遭主流媒體、輿論撻伐。但在如今「演算法決定」的社群網路世界,這個策略卻能快速吸收特定選民,且選舉時的網路聲量亦遠超仍採傳統組織動員的自民黨。
黨魁展現日本政壇少見的「庶民魅力」:參政黨黨魁神谷宗幣(Sohei Kamiya)既不是世家豪門或政二代,也非法界或商界的白領菁英。他的職涯經歷僅有「超市經理」和「英語補習班老師」,在菁英主義的日本政壇堪稱異類。
但也正因如此,他口無遮攔、直言不諱地在言談中展露強烈的民族主義立場和反全球化等言論,卻能打中許多庶民階層的心 ──國民們彷彿看到日本的川普,口口聲聲將日本人民的生計和文化自尊掛在嘴邊。
當然,其偏極端的國足立場和種種爭議性政策,也引發日本輿論同樣廣泛的批評和爭議。
如參政黨主打的政見包含:強硬的反移民政策(限制外國人土地所有權,大量減少外國勞工);極化的民族主義教育(推動修正包含二戰在內的歷史觀,強調「日本人的自尊心」);反對 LGBTQ 立場(反對同性婚姻,反對推動 LGBTQ 理解促進法案),均使其難以獲得主流選民的廣泛支持。
未來,參政黨強調「日本人優先」的政策訴求,能否獲得更多日本國民選民青睞,將取決於其是否能平衡民族主義訴求,與社會多元價值之間的關係。倘若參政黨更趨激進,不僅對內會造成日本已經不穩的政壇動盪加劇,對外亦可能影響日本與包括臺灣在內的世界各國,長久以來相對穩定與友好的關係。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逼宮首相、老人退散、外國人別再來」,熟悉的日本還好嗎?──2025 參院改選後,日本政壇變局一次看》,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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