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林間不思議 福爾摩沙愛樂2025「未央歌,歌未央」
▲福爾摩沙愛樂將於7月和10月推出年度音樂會「未央歌,歌未央」系列一與系列二,三度攜手低音管名家阿佐里尼,以未央的如歌,貫串巴洛克至浪漫時期德奧音樂的神祕之境
系列之一,如歌
記得去年訪問福爾摩沙愛樂管絃樂團2024年度音樂會,談完「相忘於江湖:一則真理 / 一則謎語」時,該團音樂總監鍾安妮已經預告了彼時正要申請場地的2025新節目,內容除了莫札特交響曲,竟然還有韋伯第一號交響曲——這麼難得一聞的曲目,直叫筆者心頭掛念至今——現在,那個當時猶在口頭、尚待企劃與命名的一切,已經以「未央歌,歌未央」之名,分為7月登場的〈系列一〉與10月阿佐里尼(Sergio Azzolini)三訪臺灣的〈系列二〉兩場演出來到眼前,還添了布拉姆斯第二號交響曲,實屬意外好料……
提起「未央歌,歌未央」的由來,鍾安妮不諱言,這應是自己指揮多年以降,首度使用三個字組成的標題——雖然完全憑直覺迸發、而且是先出標題、後選曲目,不是循曲目思考逆推下標——但與演出內容卻絕非毫無緣由關連。
在這未央〈系列一〉的歌聲之中,上半場先要唱的,固然是該團持續逆向補完的莫札特晚期交響之三十九號交響曲(KV 543);下半場的布拉姆斯第二號交響曲,則不但承繼了古典時期的工整架構,更如荀貝格所言,透過「散文式的音樂語言」(musical prose),展現行雲流水的能量,只不過它從第一樂章的起手式開始,就跟大部分交響曲迥異,鍾安妮指出:「也是夠奇怪的,竟然是個『三』拍子——你有看過很多交響曲的第一樂章是三拍子開始的嗎?應該沒有吧!」
再聽細一些,這個三拍子樂章,其實也是由三個主題的變化構成,而箇中最核心者,不意外的,當然又是三音的第一主題「D‧C♯‧D」,它牧歌般地悠悠道出奧地利維特湖畔珀查赫(Pörtschach am Wörther See)的靜謐,粼粼波光之間,自然猶藏神秘,讓人不禁想起同樣充滿「三」的暗示,且將德式神話必藏之秘境搬上臺面的莫札特:
三位童子引著塔米諾王子來到一片樹林,在這日與夜的交界,矗立著理性、自然、智慧三座廟宇。塔米諾先敲過理性和自然的廟門,推門時卻都被神秘的聲音斥回。當他再敲過智慧之門、並沒有試著開門時,卻有一位辯者從中走出。辯者告訴塔米諾:大祭司薩拉斯托並非夜后所言之惡魔,反而是一位有大愛的聖者,正在努力恢復日夜的平衡,重建人間天堂……(莫札特德語歌劇《魔笛》,第一幕第五景)
系列之二,溯游
後來,莫札特好友邁可.海頓(Johann Michael Haydn,Franz Joseph Haydn的弟弟,其筆下第二十六號交響曲,或為莫札特創作第三十九號交響曲的創作藍本)的門生韋伯,還把整齣《魔彈射手》的場景都設定在森林之中——主角參加的射擊比賽是為了選出新的護林官,若獲勝,又能與老護林官的女兒成婚;而他受到誘惑前往打造魔彈之地「狼谷」,更是黑森林中的黑森林——正如該劇時常登上音樂會的序曲,即便人聲未現、僅憑器樂,仍能從第一個音開始,就讓人浸入歌中不可思議的秘境。
▲阿佐里尼上次來臺,亦是應福爾摩沙愛樂之邀的2023年。本次他還會於10/11、10/12兩日在臺舉行國際招生的《17、18世紀音樂探索:Sergio Azzolini低音管大師班》,詳情請關注Formosa Philharmonic
相較於晚期集大成的《魔彈射手》,成曲於1806年第一號交響曲,無疑是韋伯創作生涯早期的產物,不過已然可以從中窺見戲劇性的處理手法——像是第一樂章銅管與定音鼓的強力發揮及低音弦樂同法國號的交替對話;第四樂章活潑如歌劇序曲的自由奏鳴曲式,短小有力的動機對位與節奏反覆,都是他以後劇中不可或缺的招牌強項。再看第二樂章交替的木管、微弱模糊的轉調、貼近呼吸起伏的節奏處理,襯著順滑如人聲的主旋律線,儼然就是一首葉影林光交錯的無言之歌,與第三樂章木管與弦樂藏在舞曲中詠嘆調似的互訴衷曲,形成絕妙搭配——想把更多韋伯作品帶到大家耳畔的鍾安妮,特別選擇這樣一首登臺機會不多的曲目,雖然篇幅不長,卻是引出阿佐里尼改編莫札特單簧管與巴塞管協奏曲為低音管協奏曲,乃至將巴赫清唱劇與大鍵琴協奏曲化為低音管版本,所作別出心裁的安排。
以韋伯的「後聲/生」之姿,回望莫札特與巴赫的前人身影,才會發現,「神秘的林間歌聲」一直都在,它可以是莫札特曲中人聲化、角色化的木管,也可以扮演巴赫應和歌唱性主旋律的對話,營造呼吸一般自然流暢的節奏感。
未央的歌,是因傳唱之歌未曾停歇、也從沒離開——當系列二唱回開啟系列一的莫札特第三十九號交響曲時,「歌,而未央」即成毋須言說思辯的本然,甚至不待什麼人的任何詮釋,自可吟唱。
福爾摩沙愛樂管絃樂團年度音樂會《未央歌,歌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