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女孩到日本唱歌，覺得這點好驚奇！
上圖為《公視+》與麥卡貝網路電視、日本索尼音樂旗下新人音樂培育計畫團體 Plusonica 首度攜手推出音樂實境節目《走唱計劃白皮書：夢想起飛》。Photo Credit：《公視+》、麥卡貝網路電視 提供
你能想像嗎？一位 20 歲出頭的台灣素人歌手，竟然勇敢挑戰日本音樂市場，以及指標性音樂祭 SUMMER SONIC 的新人舞台！
音樂實境節目《走唱計劃白皮書：夢想起飛》製作人阿良，過去是《木曜 4 超玩》的幕後推手，曾締造超過 230 萬訂閱的紀錄，如今把視野望向日本，醞釀一場台日文化實驗。節目主角YABE，今年才剛從世新大學廣電系畢業，透過歌聲和夢想，在陌生國度展開了一場歌唱「修行」。
音樂如何成為最真摯的「台日友好」語言？台灣音樂人又怎麼透過非典型的突圍路徑，在國際市場上找到新機會？
以下邀請製作人阿良，從台灣娛樂產業的瓶頸談起，聊聊為何選擇前進日本市場、發動《走唱計劃白皮書》計畫，以及作為創作歌手的 YABE，對這趟走唱之旅的心得，也給其他有心加入的年輕音樂人一些真心建議。
問：實際深入台灣的娛樂產業後，您發現台灣市場面臨怎樣的問題？
阿良：我在《木曜 4 超玩》的中後期，明顯意識到台灣市場的量體其實很小。即使我們發布的平台已經是國際性的 YouTube，但依舊會碰到天花板。當時我們嘗試了很多跨界：從綜藝延伸到音樂，辦木曜演唱會；跨到飲食，舉辦料理大賽；跨運動，做出木曜運動會；甚至跨到影劇，推出《正港分局》。
這些跨界的核心原因，其實就是因為台灣市場不足以讓影劇、音樂、綜藝獨立運作。我認為它們需要被連結起來，互相專業補強、激盪創作，並藉由綜藝的平台去發酵與宣傳。最終，才能以這股力量培養出新的歌手、演員與藝人。其實韓國與日本的發展模式，就是這樣的。
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之一是，目前只能仰賴外來的國際平台，譬如 Netflix、Disney+，甚至你說 YouTube 也好，但如果是做中文內容的話，基本上還是會鎖在台灣觀眾比較多，或是亞洲同樣語言的地方。我們要怎麼像韓國、日本這兩個鄰國一樣？他們做出來的東西其實全世界都會看。
我們必須先重視這件事，也只有去解決這個問題，才可以開始製造進入國際視野的台灣藝人，越多這樣的人，台灣的能見度就會越高，也才可以讓這個產業一直往下生根，然後有新的人進來。
不過在實際執行後，我也發現，能接受這種跨領域思維的人並不多。台灣多數歌手、演員、藝人還是各自奮鬥、各有粉絲，但規模都相對小。這也是為什麼很難再誕生周杰倫、蔡依林、金城武這樣的超級巨星。
另一方面，即使木曜在台灣已經做到「頂」的成績，甚至單元破千萬觀看，但當我們到日本拍攝時，當地觀眾幾乎不認識我們的藝人。台灣最頂級的藝人，在日韓不具知名度；相對地，台灣觀眾一定認識韓國的劉在錫或日本的小淳。這讓我意識到：台灣的娛樂產業其實沒有真正「出海」。
上圖為阿良 2023 年赴日本讀語言學校，2024 年底起居住於福岡，對日本文化有許多洞察。圖／阿良 提供
問：您認為台灣娛樂產業需要「出海」，而為什麼日本可能是重要的第一站？
阿良：我所謂的「出海」，並不是到香港、星馬這些同語言區域，而是跨語言、跨市場，才有真正大的市場量體。
其實很多人都會問我：為什麼你不要去現在最紅的韓國？他們在影視、音樂產業不都處於霸權狀態？
我之所以選擇日本，是經過分析與研究，還有實際接觸過後得出來的結論。簡單來講，韓國那邊因為發展程度已經很高了，如果我們去尋求合作，往往會得到一種答案：他們會覺得我跟你是商業關係，不會認為可以締結什麼更深的連結。我就得過這樣的答案，對方說我不覺得台灣對我們來說是個「市場」，所以你跟我做交流，等於是把我這個明星的時間買走，那我們去陪你做這個節目，我開的價錢一定會很高，因為我同樣的時間可以去賺到更有價值的事。
若是這樣，我覺得跟韓國會有一種不太平等的感覺，要再去締結可能會更辛苦。日本的情況恰恰相反，我是去到日本留學，跟那裡的人接觸之後才發現，他們真的很愛台灣，這件事情無庸置疑。
再來我觀察到，日本近年來積極舉辦許多涵蓋整個亞洲的頒獎典禮、音樂祭與 Showcase。這其實反映出一個很重要的趨勢：日本不僅滿足於自己的國內市場，而是積極把內容往外輸出，想要在更大的亞洲市場、甚至全球市場，持續擴張影響力。
尤其是對華語、東南亞市場，日本的企劃與活動也愈來愈多，代表他們的戰略已經不只鎖定歐美，而是要在亞洲建立更完整的文化圈。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不能錯過的風向。如果台灣此時沒有積極參與或提出具體合作計畫，就很可能再一次被邊緣化。
所以我會認為，這不只是音樂產業的議題，而是跨領域、跨產業都該重視的。因為日本正在搭造一個亞洲文化的舞台，誰能及早踏上去，誰就能在未來的格局裡占有一席之地。
而日本之所以也選擇台灣，也是因為台灣比較近，大家配合起來的感覺也較相通，而且台灣跟日本過去是非常緊密的，所以才會有徐若瑄這位大大，以前我們的許多台語歌其實也都是日本演歌改編而來的。因此我認為，既然這樣的締結曾經有過，那就代表可以再復活、再次發生。
其實你會發現，韓國不管是男團、女團，他們都一定會講日文，而且是可以到不用翻譯的程度，他們在拍日本廣告、上日本電視綜藝節目時都能侃侃而談。就連韓國已經那麼強了，都要去締結日本市場，為什麼呢？正因為日本是全球第二大的音樂市場，僅次於美國。
韓國的國內市場其實也不大，所以一開始就訂出「海外擴張」的目標。作品的質感與規格對標美國，但首先選擇與日本緊密連結。這樣一來，原本的市場規模就被放大了，產業不會因為市場太小而缺乏資源與舞台。
上圖為阿良（左）邀請 YABE（右）一起合作《走唱計劃白皮書》。圖／《公視+》、麥卡貝網路電視 提供
問：為什麼想製作《走唱計劃白皮書》這樣的節目？
阿良：我的目標是想打造一個平台，能持續推出國際級的藝人，給表演者更大的舞台，也讓幕後有更多發揮空間。而我會先從音樂切入，是因為音樂相較於綜藝，更容易跨越文化語言的隔閡，去傳遞情感與價值。
至於為什麼會是「走唱」（路上ライブ）？我在留學的過程中，看到很多日本街頭的走唱表演，我自己喜歡的日本歌手，例如 YOASOBI 的主唱幾田莉拉（ikura）、創作歌手優里（YUURI）、愛繆（Aimyon），基本上都是在街頭修煉，然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走唱不是少數群體的文化，而是真的可以透過這進入主流，我在台灣也沒看過其他人做過這件事情，那麼既然都要與日本締結了，何不試試看用日本最在地的模式，看可以連結到怎樣的單位、帶著這個計畫走到哪裡呢？
問：日本的「走唱」是什麼？與台灣的「街頭藝人」表演有何不同？
阿良：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都是在街頭演出，但背後的歷史、文化脈絡，甚至對音樂產業的影響，其實差異很大。
在台灣，我們比較少所謂的「走唱文化」。大部分都是以街頭藝人的形式存在，偏向觀光、娛樂導向，表演的目標通常是吸引人潮與收入，和主流音樂產業的連結相對有限，比較接近「街頭賣藝」。
而在日本，走唱和音樂產業是緊密相連、互相影響的。很多現在的人氣歌手，甚至是已故的「走唱傳奇」Sayuri（酸欠少女さユり），其實都是從街頭走出來的。這些例子說明，走唱在日本不是邊緣文化，而是音樂養成的一部分。
這樣的文化可以追溯到 1970 年代的民謠運動。但到了 1990 年代 J-POP 黃金時代，小室哲哉打造的偶像（像安室奈美惠、globe）席捲全國，主流市場更傾向商業化製作，讓獨立音樂人更難出頭。也因為這樣，走唱反而迎來爆發，成為許多歌手磨練實力、累積觀眾，直到進入主流的重要管道。
所以如果要比較的話，台灣的街頭表演比較像「賣藝」；而日本的走唱更像「音樂修行」，它的目標不是當場收入，而是打磨舞台經驗、累積實力，最後成功進入主流市場，甚至成為巨星。
那《走唱計劃白皮書》既然是一個平台，就需要有第一個可以跟著我去拚命的人，因為總要做出一個標竿或具體示範，讓大家看見加入這個平台可以一起去做點什麼，才會有號召力。而 YABE 真的是我「三顧茅廬」邀請到的。
上圖為 YABE 認為在九州的列車上表演是很令人難忘的體驗。圖／《公視+》、麥卡貝網路電視 提供
問：身兼學生身分，又要花長達數月在異鄉唱歌，您當時怎麼看待這份邀請？
YABE：當初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心想：「蛤？為什麼會問我？」感到很驚訝、很驚奇，可是我其實也很開心，因為我覺得這可能跟我的未來也會有一些關係，我自己也有在思考以後會想要一直往唱歌這個方向走嗎？所以當時自己內心也有打了一架。加上家裡的觀念比較保守一點，所以我也有跟家人再三討論。
最後下定決心是因為，我真的真的很喜歡音樂，雖然這會是我第一次到日本，但因為從高中開始就在社團唱了很多日本歌，我也很喜歡日本文化，所以覺得這整個挑戰對我來說很刺激。
我記得當時阿良甚至做了一份超級完整的簡報，很詳細地跟我說會發生什麼事，讓我很安心，也給我很大的信心，所以就答應了一起去日本。
問：「走唱」對您來說需克服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YABE：其實第一季跟第二季要克服的挑戰不一樣。
第一季是我第一次到日本，所以首先要克服的障礙就是日文，當時幾乎沒有基礎，可能簡單的問候還行，但是對日文的語感還幾乎沒有，所以一開始會覺得有點吃力。
再來是彈吉他這個部分，之前高中玩社團、大學都是唱歌為主，所以事前真的要很努力地練習彈吉他，在路上表演時才可以比較協調，表演會比較一致。第一季還有另一個挑戰是觀眾反應，我是很未知的，不知道什麼歌可以讓日本人停下來，也因為當時只有一個人表演，節奏感只能自己抓。
第二季因為多了夥伴碧海（AOI），日語溝通順暢了很多，表演中間的 talking 她可以幫忙，所以這部分比較不吃力了。但同時多了另外一個挑戰，也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默契：要怎麼讓我們兩人的表演更完整、更專業，或者有所突破？這是第二季比較值得探討的部分。
上圖為《走唱計劃白皮書：夢想起飛》記錄兩位年輕人跨越語言與文化，合組團體展開音樂實戰。圖／《公視+》、麥卡貝網路電視 提供
問：日本與台灣的音樂產業，有哪些關鍵的相異和相同之處？
阿良：就我自己觀察，日本與台灣的音樂產業有幾個很大的差異。
首先是「孵育」這件事。日本的大公司一直都在做系統化的藝人孵化，所以音樂產業沒有斷層。你會看到現在影響世界的新一代歌手，像 Vaundy、YOASOBI、Ado，甚至只有 16 歲的 tuki.，都能在舞台上發光。相較之下，台灣因為市場量體小，幾乎沒有孵化機制，導致出現了明顯的斷層，大家總是在問：「下一個周杰倫在哪裡？」
再來是「舞台目標」的差異。日本的音樂人有清楚的世界標竿與舞台憧憬，台灣音樂人的目標則大多停留在小巨蛋、音樂祭。就算出國演出，觀眾也以海外華人為主，國際性不足。
第三是「市場規模」。日本是世界第二大音樂市場，因此即便數位化，CD、黑膠、周邊產品依然暢銷，近年黑膠銷量甚至超過 CD。這讓日本音樂人有更多資源去嘗試不同可能。但台灣市場過於萎縮，一張專輯賣 3 千張就要開慶功宴，差距非常明顯。
最後是「發展思維」的不同。在台灣，音樂人要出道往往先看社群數字，如果沒有粉絲基礎，就難以被投資，這也導致作品偏向單曲、追求爆紅，缺乏故事性，很難孕育出長期的巨星。但在日本，藝人一旦進入體系，就能獲得資源與完整的支持迴圈，可以安心創作，不必完全被短期流量牽著走。
所以我最大的感觸是：台灣的音樂產業比較像是「短期回收、追求爆紅」；日本的音樂產業則是「穩定持續、生生不息」。
至於相同點則是，兩國都有很多的年輕人、新興的表演者們，想要改變、被看見、突破市場及有所作為，這點是一樣的。
上圖資料／阿良 提供，圖／換日線編輯部 製作
問：在這段跨文化交流之下，您發現台灣、日本年輕人在創作或表演方面有何不同？
YABE：我自己感受起來，比較不一樣的地方是，台灣的創作針對歌曲上更真誠、更有生活感，在表演上也很重視與觀眾的互動。
日本的創作者也有真實情感，可是他們會透過這個想像力去延伸、去創造一個世界觀，然後去做出他們的作品，似乎更偏重的是舞台跟整體的呈現。
問：對想赴日本發展的台灣素人歌手的建議是？
阿良：首先，我覺得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學好日文。畢竟你要打入的是另一個國家的市場，如果不會當地語言，發展起來真的太困難。很多人會想：「那我只會英文不行嗎？」但其實不太夠。雖然日本這幾年對英文的接受度有提升，但還沒有普及到能完全取代日文的程度。這也是為什麼韓國偶像團體幾乎都要學日文。
第二個建議是，除了自己的創作曲之外，一定要了解當下日本年輕人喜歡的音樂，哪些歌手、哪些偶像最受歡迎？哪幾首歌正在流行？這些都要備一份歌單。不論是在街頭演出，或是臨時被問到「最喜歡的日本歌手是哪位？可不可以現場來一段？」時，你都能即刻表現。這會讓日本觀眾覺得你真的懂日本文化，第一印象就會大大加分。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就是要保持對音樂的熱忱與明確的目標。日本人是很容易被一個人的堅持與熱情打動的，如果只是抱著「來試試看」或「為了流量」的心態，很快就會被看穿，反而難以發展。只有真心投入、把走唱當作修行的人，才有可能在日本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YABE：阿良說得已經很完整，我只有想補充一個心態方面的：絕對要相信自己。
我覺得「傲嬌」一點沒關係。所謂的「傲嬌」，並不是說要自大。我其實一開始去的時候，很沒有自信，阿良就在旁邊一直鼓勵我：「妳可以做到」、「彈錯有什麼關係？就是要在錯誤中成長啊」等。
因此，請相信自己，也相信那些會被你打動的人。
- 收聽完整 Podcast 節目：台灣歌手 YABE 挑戰日本市場！一場用音樂連結台日的「走唱」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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