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學與科學之間：《藏海傳》裡的天機與命理，原來「八字算命」是宋朝發明的？欽天監又是做什麼的？
生辰奇特進皇陵殉葬，走錯方位遭利箭穿心，抬頭望月能預知天氣，銅魚羅盤可找到秘寶……這些既好玩又神秘的情節，為古裝探秘劇《藏海傳》增添收視率。
《藏海傳》主角化名藏海，任職欽天監，精通建築構造與機關設計，還懂得算命。欽天監是何種部門？主角為人算命的情節有沒有科學道理呢？
先説欽天監，這是由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命名的一個部門，負責觀測天象、解釋天象、推算曆法、頒布曆書，以及為皇帝擇日、算命、看風水。在明朝之前，也有類似部門，但不叫欽天監，例如唐朝的司天台、宋朝的太史局、元朝的司天監，職能都跟欽天監差不多。再往前追溯，漢代著名史學家司馬遷擔任過太史令，職能也是看天象和推曆法，但不負責算命占卜，相當於半個欽天監。
《藏海傳》架空歷史，故事發生在虛構的朝代「大雍」，呈現的歷史元素卻透露出濃濃的明朝氣息。例如欽天監是明朝才有的（清朝也有欽天監，但劇中服飾和髮型明顯不屬於清朝），主角的俸祿用銀子發放，平常用銀子購物，那也是到了明朝才能見到的現象。劇中的皇帝愛玩木工，沉迷於機關製造，其歷史原型分明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木匠皇帝」朱由校，也就是明朝第十五位皇帝天啟帝。
《藏海傳》劇中皇帝沉迷於木工機關製造 ©《藏海傳》官網
欽天監，最神秘的世襲行業
主角藏海在欽天監任職，他父親蒯鐸生前也在欽天監任職，父子相繼，傳承有序。有意思的是，明朝欽天監裡大部分官員都是子承父業，頗有世襲的味道，而且這是明朝皇帝強行安排的結果。
西元1373年，明太祖朱元璋詔令：「（欽天監官員）永遠不許遷動，子孫只習學天文曆算，不得習他業，其不習學者，發海南充軍。」（《明會典》卷二百廿三〈欽天監〉）欽天監官員的子孫只能學習天文觀測和曆法推算，不能學習其他技能，否則就要被發配到海南島。朱元璋為何推行這樣的制度呢？表面上是因為天文曆法知識的技術門檻較高，父子傳承能提升技能；本質上，卻是為了維護皇權穩固。
在朱元璋看來，天文曆法既神秘又可怕，會觀測天象和推算曆法的人都是異能之士，必須把這些人世世代代籠絡到自己身邊，不能任由他們的技能傳給外人；倘若他們被叛賊利用，製造出天變謠言，廣大人民就有可能揭竿而起，將自己推翻。
《藏海傳》主角子承父業擔任欽天監 ©《藏海傳》官網
玄之又玄？命理大師的真相
我們再看劇中的算命之術。
本劇第七集，藏海闖出皇陵，當眾宣稱反派楊真「四柱皆陰」，更適合為先帝殉葬，藉此反敗為勝，將楊真逼死於皇陵。藏海所說的「四柱」是什麼呢？
古代中國人習慣用天干、地支紀錄時間，一個天干，一個地支，兩個字配合，可以紀年，可以紀月，可以紀日，可以紀時。每個人都出生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按照天干地支紀時法，年、月、日、時都可以表示成兩個字，合起來是八個字，所以叫八字。這八個字分成四組，將每組豎排，彷彿四根短柱，所以叫四柱。
以筆者為例，我出生在1980年舊曆十一月十一日的夜間十一時三十分。1980年是庚申年，這年的十一月是戊子月，十一那日是甲子日，那天的夜間十一時三十分是丙子時，所以我的八字四柱就是庚申、戊子、甲子、丙子。
這四柱當中，庚申為年柱，戊子為月柱，甲子為日柱，丙子為時柱。古代命理學家認為，四柱上的天干和地支都可以對應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又有陰陽之分，金有陰金、陽金，木有陰木、陽木，水有陰水、陽水，火有陰火、陽火，土有陰土、陽土。將天干、地支、五行、陰陽結合起來，分組搭配，又能生出各種各樣的吉神和凶煞。分析吉神凶煞在具體場景下的各種影響，就能分析出一個人的性格，預測出這個人的命運。
藏海說，敵人楊真「四柱皆陰」，指的是楊真四柱上的天干地支全部對應陰性五行，即陰金、陰木、陰水、陰火之類。一個人四柱全陰，說明他陰氣太重，拿去殉葬似乎有些道理。然而藏海真的給楊真排過八字嗎？真的分析過楊真四柱對應的陰陽五行嗎？
事實上，藏海從來不知道楊真的具體生辰，他只是欺負皇陵前那些文官武將不懂算命，隨便用一句聽起來很玄乎的四柱皆陰，把眾人唬住罷了。
現實中絕大多數號稱「命理大師」的江湖神棍都是這樣搞的，他們假裝聽你報出生辰，假裝默念口訣，假裝掐指運算，然後迅速給出所謂的「命盤分析」。實際上，排八字非常耗時，按照規則分析命理更加耗時耗力，即使用電腦程式排八字，排完也要花上半個小時，才能根據規則給出相對清晰的命理分析，怎麼可能有人在一分鐘內做完所有這些工作呢？筆者跟一些「大師」有過交流，他們的秘訣都是不排八字，不分析命理，直接用一堆神乎其神的術語把你唬住，再根據你的表情和語氣誘你上鉤、詐你錢財。
排八字其實是一門相當耗時的工夫 ©張愷鑫/Cheerimages
八字算命是宋朝人發明的？
將出生時間換算成八字，再按八字分析命理，這套遊戲的誕生時間並不算太早。三千年前的商代，只用天干紀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依次使用，每十天用完一輪，根本不配地支。
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已盛行用地支搭配天干來紀時的規則，並已經出現把天干地支轉化成陰陽五行的算命方法；但那時候還沒有把出生時辰算進去，只算生年、生月、生日。也就是說，唐朝只有「六字」算命，還沒有八字算命。
八字算命是什麼時候成形的呢？要到宋朝。
宋朝文獻裡記錄了大量的八字算命案例，北宋的宋徽宗和南宋的宋寧宗甚至根據八字挑選皇位繼承人，命盤上顯示「國祚永續」的皇子方能入選。結果呢？北宋亡於金，南宋亡於元，兩宋加起來也才三百餘年，哪有什麼國祚永續！
用出生時間預測命運，這種命理絕非中國獨有，其他文明地區也曾經非常盛行。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在《歷史》中描寫埃及人的算命術：「他們把每一個月和每一天都分配給一位神，他們可以根據一個人的生日而說出這個人他的命運如何，一生結果如何，性情癖好如何。」相當於王安石變法時期的波斯學者昂蘇爾‧瑪阿里，在《卡布斯教誨錄》裡也提到西亞的算命術：「當談論人們的誕辰時，據我的老師說，不應看從母體分開的時間，而應看種子出現的時間，即卵子受精的時間。」意思是不應按照出生時間算命，而應該按照懷孕的時間算命。
曆學家蔡最白於清光緒廿七年（1901）編纂的《七政經緯選擇通書》 ©黎韶琪/Cheerimages
江蘇南京紫金山天文臺的簡儀 ©謝光輝/Cheerimages
英國科學史學家李約瑟《中國科學史》中所收錄的〈中國算命天宮圖〉
信不信由你
那麼算命可信嗎？有科學道理嗎？《史記‧日者列傳》的篇末有一段評論，出自西漢學者褚少孫之口：「孝武帝時，聚會占家問之，某日可取婦乎？五行家曰可，堪輿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叢辰家曰大凶，曆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一家曰大吉，辯訟不決。」漢武帝請來一堆神棍，讓他們分析某月某日是否適合娶妻，結果每個人的預測都不一樣，讓漢武帝左右為難。
在現實生活中，如果您找來算命師、風水師、降頭師和所謂的星座學家，把他們分別關在不同的房間裡，讓他們占卜同一件事，必定也會發現各人所說大相逕庭。到底要信哪一個呢？科學的做法是：誰都別信。信奮鬥，信努力，信科學，信常識，信數學上的大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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