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伍迪艾倫「逛巴黎」:走進《午夜巴黎》,讓時光與浪漫在石板路上重逢
純愛是觀眾樂見的素材,一點一滴積累而成的博愛,卻是普世恆久的價值。創作者們受到巴黎不經意地撩撥,從中提煉而成各種愛的故事。
締造前無古人的16次奧斯卡原著劇本提名(另獲7次導演、1次男主角入圍)的全方位影人,作品多半圍繞著中產階級/知識分子鑽牛角尖的日常,並以紐約作為主要場景。《午夜巴黎》是伍迪·艾倫少數跨出美國拍攝的電影。
© 陳育陞/旅讀
美國小說家吉爾與未婚妻前往法國度假,巧遇博學多才的友人保羅,沿途保羅對於巴黎各色古蹟與展品大發議論,搶走了不少風采,讓吉爾很不是滋味。某天午夜,生了悶氣而在街頭獨自漫步的他,意外登上一輛南瓜馬車,一路穿越時空,與費茲傑羅、海明威、畢卡索、高更、竇加等大師面對面,就文藝創作彼此交換心得、切磋琢磨。然而這一趟離奇乖誕的旅行,也在不知不覺中養大了吉爾的胃口……
羅丹美術館是主角穿越時空的導火線 © 陳育陞/旅讀
巴黎吸引力,大叔無法擋
素來以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聞名的伍迪艾倫,過去總不吝惜透過電影炫才耀博,此番在《午夜巴黎》當中,同樣設計了一個掉書袋的角色,通過滔滔不絕的對白與荒腔走板的故事,反諷了自己的掉書袋。心有不甘活在21世紀的吉爾,如願誤闖了宛如幻境的歷史長河,然而當他來到夢寐以求的1920年代,卻又覺得1890年代似乎美好得多?曹丕早在兩千年前已經洞悉的貴遠賤近、向聲背實、闇於自見、文人相輕的癥結,到了伍迪艾倫的電影裡,成了一趟令人發噱的奇幻旅程。
同事和我來到南瓜馬車停靠地點:聖艾蒂安教堂。吉爾(歐文威爾森飾演)「誤上賊車」的教堂側門階梯,早有一位文藝中年光天化日之下坐著閱讀。眼看我們左拍右拍,他以一口義腔英語問道:「Have you ever seen Midnight in Paris? This is where he takes the carriage. Exactly here.(你有看過《午夜巴黎》嗎?這就是他搭乘馬車的地方,就是這裡!)」我隨即笑答:「Definitely. That’s why we are here.(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現在出現在這裡。)」──穿越時空的魅力,就是義大利大叔也難抵擋。
主角等待南瓜馬車的地點聖艾蒂安教堂 © 陳育陞/旅讀
一頁一頁盡是香頌的味道
除卻聖艾蒂安教堂,包括鄰近的先賢祠、聖熱納維耶芙圖書館、路易大帝中學,乃至稍遠一些的盧森堡公園,整個街區盡是這樣石磚砌成的尖頂/圓頂建築,兼且傳承千年的石板路猶如海底電纜四散開去,巷道窄小蜿蜒,幾乎難見汽車蹤跡,可以想見何以吉爾走在午夜巴黎,能夠不疑有他搭上那輛馬車。我不由得向同事說:如果台北出現馬車,任誰也不敢隨意上車,其中必有蹊蹺;若在巴黎出現馬車,彷彿就是理所當然。
石板路使巴黎成為巴黎,一如舊書攤使塞納成為塞納。不單石板路與瀝青路之爭成為近期法國熱議話題,奧運以前,政府也曾考慮「掃蕩」塞納河畔書攤,好讓選手乘船進場能夠順利進行。吉爾挖寶的書攤,可以追溯至450年前,隨著當地大學建成而興起。如今一個個綠色書箱宛如時空膠囊,掀開蓋子就是一個知識宇宙,包括書報、雜誌、唱片影碟以及各色紀念小物。海明威與吉爾都愛逛的書攤,有人形容它是「巴黎的靈魂」。
塞納河畔一個個綠色箱子,歇業時掩上蓋子,營業時掀開蓋子,店主一身家當盡在其中,是巴黎不可或缺的風景。© 陳育陞/旅讀
巴黎市內一共37座橋橫跨塞納兩岸,其中亞歷山大三世橋被譽為最美的一個,連結傷兵院與大小皇宮。電影結尾場景就在這裡拍攝。© 陳育陞/旅讀
一座城市,豐儉由人
吉爾作為一個不算得志的好萊塢編劇,伍迪艾倫特意為他設計了一個富豪親家,眼見未婚妻與準岳父母一身奢亮行頭,在巴黎各大名店串走(比如大富豪餐廳、莫里斯酒店、骨董家具行),對比吉爾為了喘一口氣,逸出親家「監控」範圍獨自漫遊的場所(比如圖奈爾堤岸、若望二十三世廣場、莎士比亞書局),觀眾得以同時捕捉巴黎的兩個世界。這一頭,準岳母在號稱「巴黎珠寶盒」的凡登廣場奚落準女婿的職業;另一廂,準女婿則在一街之隔的皇家宮殿花園流連──巴黎的「王謝堂前宴」與「尋常百姓家」的距離只在幾顆鏡頭之間。
各大珠寶、時裝、酒店品牌環繞的凡登廣場,與皇家宮殿現代藝術作品「Les Deux Plateaux(兩柱之間)」僅10分鐘路程,前者貴氣迤邐,後者卻是公眾庭園。噴水池旁的鐵椅尤其搶手,每日午後總是吸引許多閱讀的、日曬的、遛狗的、放空的市民與遊人佇足。眾所周知,伍迪艾倫素來與紐約合作無間(注),此番刻意跨足歐陸,自然也針對巴黎這個真正的主角做了研究,電影裡的角色們(包括人類角色與地景角色)全都不是無中生有。
注_伍迪艾倫以「藝術無從比較」為由拒絕出席奧斯卡獎,除了2002年。當時他出席是為了鼓舞遭到恐怖攻擊的紐約市民。
聖圖安跳蚤市場是從19世紀的野生市集到20世紀的跳蚤市場,超過2500個商家,在此販售真骨董與仿骨董、真二手與第一手。吉爾初遇法國女孩嘉柏莉的地方。© 陳育陞/旅讀
不只日本百貨效仿法國百貨,大阪商店街也在學習巴黎拱廊街。1826年完工的薇薇安拱廊街,在時髦商店街上加裝玻璃屋頂,成為當時頂級百貨前身。© 陳育陞/旅讀
即便雞同鴨講也是樂在其中
伍迪艾倫筆下幾乎無一例外的小布爾喬亞主角們,其實都是編導自己的化身。作品宛如「將影廳當作沙龍、將觀眾視為同好」一般透過層見疊出的對話交鋒,在建立、推翻、建立又推翻的來回推搡間,呈現當代人對於「自以為是的」真理的鍥而不捨,瞬間似乎能夠突破銀幕侷限,使戲裡戲外兩個空間二合為一。這是伍迪艾倫的魅力,像是一齣政論節目,讓觀眾身歷其境,產生「自己也能call in進去」的錯覺。
於是,當我實際坐在《午夜巴黎》出現過的咖啡,亦像「自己也能call in進去」一般。鄰座那些滔滔不絕談詩論藝的巴黎人們,無論談的是文學、哲學、歷史、戲劇、心理,或單純是街坊職場流言八卦,聽著聽著也彷彿是電影裡的環境演員──明明我完全不懂法語,單單望著他們眉飛色舞也覺得興味盎然。也許這是巴黎施展的無邊法力,不自覺地在說服與被說服中,逐步貼近生命/生活的核心。
恐怕只有巴黎能予人如此古今錯置、虛實堆疊的感覺 © 陳育陞/旅讀
一輛馬車突然出現在巴黎市中心,似乎十分理所當然 © 陳育陞/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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