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安藤與瀨戶內海:直島以藝術重生,締造島嶼轉型的世界典範
距本州岡山縣玉野市南方約2公里,行政區卻劃屬香川縣直島町。1980年代因倍樂集團的開發計畫,成為舉世聞名的藝術之島,因有多件日本知名建築師安藤忠雄的作品,又被稱作「安藤之島」。
© 李智凱/旅讀
早晨的陽光輕柔地平鋪在海面上,遠方一艘印著紅色圓點的渡輪撥開薄霧,緩緩地朝岸邊駛來。碼頭邊等待上船的乘客們,貌似興奮卻也不想打破這份寧靜,紛紛將語調放小放緩,僅讓細碎的聲響在近似無波的浪花中搖曳。喀啦──,輪船收起渡板,海風拂過,岸上身著藍色背心的人們揚起大大的笑容,熱切地揮手,直到船上的人再也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今天,彼岸的那頭又有什麼呢?
行駛在瀨戶內海上的船隻,每艘都因航線差異而有不同設計。碼頭恍如樂園入口,將日常的通勤瑣事轉化為非日常的旅行體驗。有著紅色圓點的船,即是高松往返一座藝術迷視為樂園、被譽為「藝術聖地」的小島船班──直島。
高松往直島的船身印有紅色圓點,富有童趣!© 黃彥綾/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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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島的前世今生
現今乍看生機蓬勃的直島,實則有一番辛酸的故事。直島居民自古以來以製鹽、漁業和航運維生。據說島名源自平安時代因保元之亂而流放至此的崇德天皇,天皇在島上待了3年,因島民們的誠實和正直將此取作「直島」。
純樸的生活持續至20世紀初期,1917年,三菱財團在直島北側建造銅冶煉廠,從此直島轉型為工業島。當時島上一半的人口都在冶煉廠或相關企業工作,長住居民也從2000人大幅增長至7500人。於此同時,其他發展重工事業的企業也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瀨戶內其他小島,比如鄰近直島的犬島製煉所。
1960年代以後,工業發展衰退。直島冶煉廠雖進行現代化改革,仍不敵國際情勢。看著島上愈發沒有「人氣」,時任町長的三宅親連決定帶領直島開拓新的方向,他將直島劃分為三個區域:北區維持原先三菱財團的定位,中區為居民主要生活場域,南區則期待運用景觀優勢發展觀光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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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虎的爺爺有個夢想……
直島最初吸引藤田觀光進駐開發。他們有計畫地買下直島南區的土地,帶來餐廳、露營地及海水浴場等一系列設施,甚至預計將周邊無人島也改造為遊樂園。然而,礙於國家公園法規限制、石油危機及集團內部方針,藤田觀光最終撤離直島,三宅親連因此飽受不少批評。
儘管如此,三宅親連仍堅信自己的策略。因緣際會下,他認識了福武書店的創辦人福武哲彥。福武哲彥有個夢想,他希望能在瀨戶內海美麗的島嶼上,打造一個全世界兒童能歡聚一堂的場所。兩人一拍即合,商定再啟直島南面的建設。期間福武哲彥驟逝,好在接替他事業的兒子福武總一郎,與父親有著相似的理念。
福武總一郎將「Benesse」奉為企業哲學。Benesse,拉丁文中意為生存、生活,他將其延伸為「創造美好人生」,並視作公司核心價值,集團日後也正式更名為Benesse(倍樂生)。現為日本知名策展人、早年間入職福武書店推進直島多項藝術計畫的秋元雄史,便在其著作《直島誕生》評價:「『Benesse』的思考方式是直島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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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奶奶,笑吧!
1987年,集團正式接手藤田觀光原先的土地,並邀請建築師安藤忠雄監修專為孩子們打造的「直島國際露營場」。直島國際露營場後,安藤忠雄緊接著又為其操刀倍樂生之家。
倍樂生之家開館後,積極策劃多檔展覽,包含三宅一生、柳幸典與蔡國強等特展與聯展。1994年,團隊進一步跳脫室內展覽的形式,在倍樂生之家的空地舉辦戶外雕塑展「Out Of Bounds」,已然成為直島門面的〈南瓜〉最初就是在此亮相。
然而,要說倍樂生真正融入直島居民生活的契機,應屬1998年啟動的「家Project」。團隊受居民的請託,對本村的空屋進行修復,並邀請藝術家進駐創作。首件作品〈角屋〉為有著200年歷史的古民家,由建築師山本忠司整修,藝術家宮島達男與島民合作製作。當時參與的民眾年齡涵蓋5歲到95歲,當中已有不少人離世,〈角屋〉也被當作他們緬懷家人的場所。
家Project提高了島民對倍樂生的認同感,為期3個月的展覽「THE STANDARD」再接再厲讓整座直島幾乎成為會場,也有更多的島民與來自島外的人士協助展覽營運事務。秋元雄史說:「從前那些足不出戶的老人家,撐著腰外出與年輕人一起活動。外地來的年輕人從老人家那裡聽到的許多故事顯得興味盎然。也有從大都市來到直島,被環境療癒而返的人。一切都有機地連結起來,產生與共同體的正向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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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繼之海
從THE STANDARD展,似乎可以初見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端倪。隨著直島逐步蛻變,福武總一郎期待在其他島嶼相繼推動類似計畫。2010年,他邀請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藝術總監北川富朗,共同策辦瀨戶內國際藝術祭。
這場盛會以瀨戶內群島為舞臺,期待來客循著藝術作品,走訪直島、豐島、男木島、女木島、小豆島、大島和犬島。活動邀集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攜手當地居民成就一場為期約100天,分為春、夏、秋3個展期的藝術饗宴。活動今年邁入第6屆,範圍也已擴及至17個區域,包含香川縣的沿岸地區。
漫遊瀨戶內時,我感到無比的自由。因為風景是開闊的,藝術解讀是不受拘束的,思想與眼界在此獲得了釋放。
從直島返回高松的途中,在甲板上眺望著銀閃閃的海面時,突然間想起了日本修復破損陶器的傳統技藝「金繼」。藝術如漆,波浪如金,它們溫柔而細膩地填補了島嶼的裂縫,塑造一場更偉大的海洋復興運動。
© 李智凱/旅讀
更多內容請詳旅讀2025年9月號第163期《一個人也不寂寞的瀨戶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