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寫壞人?不寫死人;以及為什麼是鐵達尼號?──理想很遠《永不沉沒之後》新書發表會側記
文/犁客
「最難不是知道『我要寫什麼』,」理想很遠說,「而是知道『我不要寫什麼』。」
理想很遠的創作能量豐沛、橫跨多種類型,但在2023年參加「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的短篇徵文獎、以〈0037〉獲得首獎前,其實沒寫過「推理小說」。
「在〈0037〉前我寫的作品大多是長篇,所以嘗試寫推理之後,也在想自己有沒有能力寫長篇推理。」理想很遠說,「我一直很喜歡與『鐵達尼號』有關的東西、一直覺得自己有天會用這個當題材創作,只是還沒想好要用什麼類型;結果〈0037〉得獎之後,出版社詢問要不要寫個長篇的時候,我就開始構思『鐵達尼號』和『推理』結合的可能性。」
《永不沉沒之後》是理想很遠結合兩者的結果──五個短篇故事,角色在各篇中相互穿插客串,主舞台是撞上冰山沉沒之前的「鐵達尼號」,每篇故事應用了不同的推理子類型,情節看似互不相干,但埋設了另一層設計。
理想很遠不打算為了虛構情節扭曲真實歷史,《永不沉沒之後》的故事都發生在目前已知史料尚未填埔的空白之處,「創作這些故事最大的困難也是最有趣的部分是求證。」理想很遠說,「我之前看過很多相關展覽和博物館,但我不是那種每個展品都拍下來做紀錄的參觀者,所以要寫之前得重新找一遍資料。」
幸好,「鐵達尼號」的狂粉很多,「有人建了網站,提供自己長年研究和蒐集的資料,也有很多公開紀錄可以查,像『鐵達尼號』的平面圖啦、事故之後的聽證會紀錄等等。」理想很遠說,「因為不想更動歷史,所以最難的是要知道『我不要去寫什麼』,而且也會擔心,那個空白真的是歷史的縫隙?或者只是因為我還沒查到答案?」
不只虛構
這樣的擔心似乎會無限拉長求證過程,理想很遠的做法是找許多不同來源的資料,透過交叉比對確認,「例如故事裡提到出事前船上本來有一場求生演習,但因故取消;」理想很遠解釋,「不同資料都提到那場演習,但官方並沒有提出取消的原因,這個就變成可以拿來創作的空白。」
理想很遠在網路上讀了大量文獻,但也指出實體展覽會帶來不同感受,「我去過一個北愛爾蘭的博物館,原址就是建造『鐵達尼號』的船塢,感覺就像走進歷史當中。」理想很遠說,「我不希望『鐵達尼號』只是一個舞台,它出事的1912年,世界發生了很多大事:煤炭工人的大罷工、女性爭取投票權,俄羅斯的反猶行動還在持續⋯⋯它們之間會相互影響,我想把這些歷史背景都寫進來,讓故事只能在這個時代、在『這裡』發生。」
例如「鐵達尼號」的船公司花了大量經費行銷,但首航時的船票並沒賣完;當時因為煤炭工人大罷工,所以很多船隻無法出航,船公司設法把這些船的乘客全集中到鐵達尼號,可是仍然沒填滿人數。「首航是眾所矚目的大事,乘客沒有爆滿當然不利於宣傳,所以有個說法是『鐵達尼號』想把『快速到達目的地』當成宣傳重點、全速航行,結果才會閃避不及撞上冰山。」理想很遠舉例,「又例如『鐵達尼號』倖存的通訊員在英、美的聽證會都提到,他當時曾接到其他船發來的警告電訊,說有冰山,他也已盡責地告知航海官,也就是說,這件憾事本來有機會避免。可是通訊員說他只知道那人是航海官、不確定是哪個航海官,而船上的航海官包括船長在內只有六個,其中真的有通訊員不認識的人嗎?這就是故事裡可以發揮的東西。」
理想很遠的考據相當認真,所以故事裡有很多隱藏的「彩蛋」,「像我找到船上4月11日的晚餐菜單,第一個故事發生在4月12日的晚餐時刻,提到角色們點的菜,雖然不是同一天,但那些真的都是旅途上的餐點;」理想很遠說,「第二個故事的真相來自一個1888年美國的實際案例,甚至像最後一個故事裡怕沉船的角色也真有歷史上的原型人物。」
不只謎題
《永不沉沒之後》每篇獨立,有不同主角、不同謎題,代表不同推理子類型,「〈0037〉得獎時,有評審說我寫了『時刻表詭計』,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理想很遠笑著說,「所以這兩年我努力惡補,讀了很多經典和華文推理,利用這次機會寫個正經的『時間詭計』,也挑戰不同推理類型。」
不過,倘若把所有故事合起來看,就會明白為什麼這些故事必須發生在「鐵達尼號」上。
「創作這些故事時,我真正想談的『大謎題』就是『鐵達尼號為什麼會沉?』,我想用每個故事裡的小謎題,包裝這個大謎題。」理想很遠說,「每個故事的小謎題都偏向『日常之謎』,而大謎題是很多小原因疊加起來的,這些小原因就分散在每個故事裡。也因如此,我先想的是故事,在構思故事時需要的人物就會自己跑出來。」
所以,如果讀第二次,《永不沉沒之後》會出現另一層趣味,那些隱在字裡行間、看起來和每個故事那些日常之謎沒關係的小細節,就會連結指向「鐵達尼號」的沉船事件,「這些事情獨立存在都沒什麼關係、不會造成後面那麼大的悲劇,」理想很遠說,「現實世界裡真正重要的事情,會不會都這麼小?」
不只推理
一樁事件充滿各種不同角度的成因,一個人也充滿各種不同特質──有人認為理想很遠的故事裡「沒有壞人」,理想很遠不這麼想,「我不覺得我不寫壞人,我只是相信沒有人是純粹的好人或壞人;例如故事裡的船醫好像很關心每個人,不限階級,應該是個好人,但反過來說,讀者也會發現他是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理想很遠說明,「又例如故事裡那兩個騙子,他們很壞呀,騙了人家的船票、賣假鑽石什麼的,只是我們可以同理他們,所以覺得那他們可以被原諒。人變壞前會有動機,而如果我們能同理那些動機,他們就沒那麼壞。」
不認為自己「不寫壞人」,不過倒不否認自己「不寫死人」,「也不是堅持不寫,只是一開始的〈0037〉和收錄在《PUZZLE Vol.1 》裡的〈結刊通知〉都沒有出現死亡的角色,所以就想要『延續傳統』。」理想很遠說,「推理小說會出現死者,是因為角色和讀者都會因此生出人的正義感、想要找真相,不需要解釋解謎的動機;但我認為,人生裡還有很多比生命更重要的事,自由、平等、宗教信仰等等,對某些人可能更重要。」
這樣的想法,貫串了《永不沉沒之後》的每個故事──它們是不同類型的推理短篇,也是當時文化交集、階級傾壓、性別角力及科技帶來新局同時帶來隱憂的濃縮,它們凸顯了某些比生命更要緊的堅持,也展現了「推理」的更多可能。
理想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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