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Q專訪】純真與邪氣並存的百變演技之道，高橋一生：「表演是想像力與同理心的總和。」
即便演出過多部家喻戶曉的電視劇與電影，高橋一生仍會要求自己每隔一段時間一定得回到劇場演出舞台劇，與其說是行程安排，倒不如說更貼近他長年累積的工作模式。
他當然不是唯一會這麼做的演員，古今東西類似的案例很多，時不時就會聽聞某位好萊塢實力派演員回到百老匯磨練一番的小故事。
劇場表演對高橋一生有著無可取代的獨特性，尤其是那直接面對觀眾的現場感，「我在表演時，滿需要這樣的回饋與能量。」他緩緩說道，「因為表演終究是為了給人看的。」
這是他投身表演的理由之一。正因表演要有對象才成立，戲劇藝術所映照的，便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繫。
近期，他所主演的《岸邊露伴一動也不動 懺悔室》（以下簡稱《懺悔室》）在台上映，該片改編自日本漫畫家荒木飛呂彥自1987年起連載至今的史詩級名作《JoJo的奇妙冒險》最經典衍生作品《岸邊露伴一動也不動》，推出過真人劇集與兩部劇場版，導演渡邊一貴與高橋一生多次攜手完成作品，兩人從大河劇《女城主直虎》便以熟識至今。
高橋一生說，大多數日本影視作品在拍攝前很少會留很多排練時間，但渡邊一貴都會特別為演員安排排演，這對他來說非常寶貴，能夠與導演有更多空間去討論彼此對表演的想像，因此他很熱衷與渡邊導演共事的場合。
「我都會有一種『導演他很享受看我演戲』的感覺，這讓我很安心地在他的鏡頭前表演。」他笑著回憶道，在《懺悔室》拍攝現場，有時明明劇本上的台詞與段落都結束了，但導演經常不喊Cut，「此時我都會想，導演應該是對於這段戲還意猶未盡吧！這時演員就會繼續自由發揮，延續那場戲的韻味。」
他尤其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整個劇組們都很享受那個時空底下所發生的事，這樣的表演時刻是獨一無二的。當然，對高橋一生而言，無論是何種形式的演出都其極珍貴，正如他與渡邊導演的默契或舞台劇的現場氣氛，不同的拍攝現場會有不同的魔幻時刻。
這也是為何他需要定期回到劇場，彷彿吸收某種現場表演藝術的能量，使之帶回到電影、電視劇組的演出裡。做為演員，驅使他串聯這一切的就是想像力。
共情是演員的意志展現
此刻44歲的高橋一生有著比實際年齡更年輕的外貌，眉宇宛如少年，演員職涯實則已超過35年。自幼加入專業兒童劇團，對於表演的念想與熱忱早早萌芽於心。
14歲那年，高橋一生被選為《心之谷》（1995）男主角天澤聖司的聲優擔當，當時還是國中生的他，已懂得將自己現實裡的演員夢投射在角色的製琴師願景裡，恰如其分地傳達出故事人物的青澀、直率與溫柔。
「能夠不斷去思考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繫是什麼？我覺得是身為演員的意志展現。」
高橋一生Takahashi Issei
出道至今演出超過150部作品，在台日兩地皆擁有超高人氣的高橋一生，星途並非屬於現象級的爆紅，而更像一股暖流，緩緩卻堅定地滲透人心，從《醫龍》的天才反派外山誠二、《人民之王》的吸睛秘書貝原茂平、被譽為日劇神作《四重奏》中的家森諭高、《凪的新生活》裡讓人又愛又恨的渣男我聞慎二，再到《天國與地獄：瘋狂的2人》與綾瀨遙上演靈魂交換戲碼，近期上映的熱門台劇《零日攻擊》也能見著他的身影。戲路與演技被讚譽為變色龍級的高橋一生，堪稱擁有能同時駕馭純真與邪氣於一體的迷人特質。
隨著《懺悔室》上映，岸邊露伴意外也成為高橋一生反覆詮釋過最多次的角色之一，這位出自JoJo系列第四部《不滅鑽石》中的人氣角色，被許多粉絲視為是荒木飛呂彥的人格延伸，其「替身」（原作虛構的超能力通稱）「天堂之門」能將人變成一本書，進行翻閱，從而閱覽對方的人生經驗與思想，更可利用強制性的改寫，去改變對方一切行為。
這種「閱讀他人」的超能力，倒與高橋一生面對表演的哲學倒有幾分相似。
高中時，高橋一生透過連載漫畫認識這位角色，本身就是資深JoJo迷的他認為，岸邊露伴的魅力在於一種無懼他人眼光的信念，忠於自我的同時也深知挖掘內在的重要性。前面才提到「想像」是他拍戲時的優先依據，例如思考自己是誰？對戲的演員又是如何看待他（的角色）⋯⋯這些思考不需要依據事實，而是基於自身對故事的認知，它的本質核心在於去考量身邊人事物的想法與感受，並擴大共情能力，感同身受。
在他的觀念裡，「岸邊露伴」的獨特在於強大的探求心與意志力，這也是「JoJo」世界觀引人入勝的原因之一，高橋一生尤其欣賞角色面對命運的選擇，而非單純用善惡二元論就能夠解釋的。
「能夠不斷去思考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繫是什麼？我覺得是身為演員的意志展現。」
我思故我演
這種思考已然成為某種生活哲學。例如他會與服裝設計師柘植伊佐夫先生（2024年高橋一生主演的《怪醫黑傑克》電視劇服裝也是出自他手）一同討論岸邊露伴的穿著風格。同時，為了讓角色融入拍攝地情境，高橋一生特別苦練義大利語，如同他在前集《岸邊露伴在羅浮》（2023）中大量的法語台詞——他似乎特別在意這種瀰漫於工作裡的小小細節。
做為系列續集，《懺悔室》延續原著的異國風情與超自然懸疑氛圍，以《JoJo的奇妙冒險》自成一派的美學為基礎，在現實中建構出一場如夢似幻的心理探索之旅。全片遠赴義大利威尼斯取景，拍戲過程中，高橋一生充分感受到古老水都的人文情懷。
「威尼斯人很酷，他們從不說自己是義大利人，而是『威尼斯人』，充滿對家鄉以及這座城的文化自豪。威尼斯人面對工作非常誠懇，同時對於工作以外的生活也保持高度熱情，讓我學到非常多。」
不確定是日本民族性，或是身為演員擅於觀察的同理心使然，高橋一生總對生活周遭的「職人精神」保持高度敬意。幾年前，《岸邊露伴在羅浮》全程於法國羅浮宮拍攝，期間他因緣際會認識一位館內美術顧問暨資深修復師。「我曾在修復師面前讚美他，說他真是位藝術家，但他卻謙虛地說，他不是藝術家，只是一個修復藝術家作品的普通職人。」
高橋一生表示，每次遇到這些深耕專業領域多年的職人時，自己都會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他對於這種無止境的探索與謙卑感到敬佩，這是每個人都能夠探尋的美德之一，如同藝術來自持之以恆的千錘百鍊。
所以他仍深信戲劇的力量，也相信世界上有那麼一群人和他一樣。輾轉於電影、電視劇與舞台劇之間，高橋一生每一次的表演都像是在回應這群人。即便短影音當道，長篇電影與影視作品仍有其不可取代的價值，在娛樂之外，它們能留出時間與空間，容納人類難以言喻的情感與未解之事。
那是一種需要耐心感受的神祕力量，餘韻悠長，也唯有用心才能真正理解。
攝影——Luan Tung Chun
服裝造型——Bogi
文字、採訪——郭璈
翻譯——吳奕倫
燈光——Jove@jove.wang
化妝、髮型——Mai Tan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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