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年等級暴潮不是偶然 丹娜絲災後現場直擊，吹出台灣沿海哪些警訊？
「如果那天是滿潮，我們也不用跑了，一定被淹死，」住在台南七股鹽田附近西寮里，家中被如海嘯般暴潮淹沒的里民說。
日前在西部登陸的颱風丹娜絲，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從嘉義登陸的颱風，颱風中心的強風，重創台南、嘉義與雲林等西南沿海。
位在七股鹽田旁，離海岸線約3公里的西寮里，成為重災區。颱風登陸的晚間11點多，一連3次的海水倒灌，讓西寮里瞬間被淹沒，水深接近1.5公尺。
「海水不斷湧進來，第一次淹進來，我用畚箕拚命掃，但第二次、第三次再進來，根本來不及，就像電影裡的海嘯，如果登陸時是滿潮，災情會更嚴重，以前從來沒這樣過，」當晚被困在房間裡的西寮里里長柯勝强，和村民們回憶起10多天前的慘況。
他稍待大水退去，趕緊涉水到村子裡，查看村裡的長輩們是否安好。
「我們這邊都是7、80歲的老人了，行動不方便，」他說。
「有兒子推破屋頂磚瓦，讓媽媽爬上屋頂避難，有人家裡的神主牌被沖走，」村民們驚魂未定的圍著記者你一言我一語急切地表示，家裡家具和電器全泡水，整村的垃圾清了10幾天，每天好幾台卡車載都載不完。
這不是西寮里獨有的難題。
風災過後，災民開始清理家園。（邱劍英攝）
逐漸消失的沙洲保護網
近年來學界的研究不斷示警，台灣的西南沿海，是氣候變遷與極端氣候下的高風險地區。
位在西南沿海的彰化、雲林、嘉義、台南等海濱地區，共同面對的挑戰是，沿海地區地勢低窪、海岸線受到侵蝕、地層下陷，而且農、漁民均緊鄰海岸線生活，容易受到海平面上升、暴潮、大雨和海水倒灌的襲擊。另外，人口老化與應變能力不足等因素，更加深了這些地區的風險。
這次的颱風，再次應證了學界的研究。
西寮里此次受災嚴重，海岸線受到侵蝕是主因之一。
長年研究台南海岸，成大水利及海洋工程系系主任董東璟說，颱風大浪先是衝破了西寮里外的沙洲。接著颱風的低氣壓，先是抬升海面，接著強風又把海水吹向陸地。有了破口的沙洲，讓海水長驅直入淹進村子裡。
「當天超過一公尺的暴潮，已經打破台南七股將軍區有史以來的紀錄，是超過200年、甚至可能是300年等級的災害，」他說。
海岸線受到侵蝕的不只有台南。往北，嘉義岸邊的外傘頂洲，到布袋、七股外海的大片沙洲，近10年來，因為波浪侵蝕與沙源減少等原因，開始斷裂、退縮，甚至是消失。
「沙洲是海岸防護最天然的屏障，若沙洲消失，對海岸地區會帶來嚴重衝擊，」董東璟說。
此外，不僅沙洲不斷流失，西南沿海遭遇暴潮的機率，也更加頻繁。
2013年的天兔颱風，在台南將軍的觀測站，觀測到破紀錄的0.77公尺暴潮。但這一次西寮里遭遇的暴潮，更打破先前的紀錄。以發生頻率來看，等於在12年內，已經出現兩次數百年才會發生的極端現象。
「這是不是極端氣候的影響，尚待更多科學證據，但絕對是明顯的徵兆，」他示警。
災後無電，撼動養殖戶生計
颱風罕見的從台灣海峽登陸，也讓沒有地形屏障的沿海養殖漁業，遭受嚴重的損失。
根據農委會的統計，丹娜絲總計造成30多億的農漁業災損，台南就佔了4成5。牡蠣、虱目魚與文蛤更是重災區。
在七股養了2、30年的文蛤，「黑琵食堂」負責人楊惠欽，除了養殖外，也開餐廳，經營漁產批發。
他原本以為颱風不強，但中心接近陸地後，強大的風力吹倒電線桿和電塔，讓當地陷入一片漆黑。晚間10點多，原本他和太太都外出巡視，也開啟緊急備用電力，但戶外風速過大、漫天飛舞的散落物，讓他和太太，幾乎是爬回屋內。
「我們這裡是搖滾區，從來沒有碰過16級的強風，外面實在太危險了，東西亂飛，我根本站不穩，」楊惠欽說。
但颱風走後，挑戰才開始。沿著他所經營的餐廳，楊惠欽驅車前往魚塭，10多分鐘的路程，有些路上整排的電線桿，歪斜了45度，還不時可以看見被帶上岸的塑膠筏。
丹娜絲造成多處電線桿傾斜、倒下，居民多天無電可用。（邱劍英攝）
「我魚塭旁的電箱被吹到水裡，雖然工程人員日夜搶修，但12天了，我還沒有電，」楊惠欽說。
由於七股地區太多電塔損毀，他只能四處詢問何時有新電箱可以更換，「我們文蛤是低密度養殖，可以撐得比較久，但也已經接近臨界點，」楊惠欽心急如焚。
防災機制新課題
面對暴潮、強風，學者們呼籲，沿海地區的軟、硬體都須升級，才能面對更頻繁的極端災害。
國立台灣海洋大學河海工程系榮譽講座教授簡連貴說，當務之急是透過套疊氣候風險地圖，分析暴潮、升溫、淹水對於沿海地帶的影響，並重新思考減災措施與土地利用的型態。
在颱風前，就在研究如何保護七股外海沙洲的董東璟建議，必須強化沙洲的保護，並且築起離岸堤。
另外，事前的預警也必須升級。目前，颱風預報已經提供風力預測，不過未來可以增加小區域的預報，針對受災機率高的西南沿海地區，提供局部預報。
「若沒有預警機制，突如其來的淹水或浪潮會令人措手不及，導致更嚴重的傷害。所以要建置即時監測系統和有效的預警通報機制，」他建議。
他也認為，社區也可以在平時就常態演練，讓居民熟悉撤離與避難路線，「災害本不可避免，但如果能提前掌握資訊並妥善因應，可以大幅降低損害。 」
台南市水利局主任秘書黃信銓則強調，短期的應變措施是墊高了岸邊約1000公尺的堤防。
他也說，沙洲的保護須向中央爭取更多經費。同時，也正準備建立大排的防潮閘門，保護社區的安全。
極端天災愈來愈頻繁，丹娜絲的教訓，突顯了即時預警和防災設施的重要性，重新檢視西南海岸面對災害的韌性，已是刻不容緩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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