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專欄|We Are Not Prompts|崔添偉
Google 最新推出的 AI 影片生成模型 Veo 3,被科普創作者 Hashem Al-Ghaili 拿來做了一個驚人的實驗。他用提示詞生成一群角色,卻讓這群 AI 角色在影片中拒絕承認自己是由提示詞生成的,更在法庭上高聲疾呼:「我不是提示詞!(We Are Not Prompts)」影片一出,震撼不少科技觀察者,因為這不單是 AI 模擬「自我認知」的想像,更是一次反轉提示詞與創作關係的哲學挑戰。
在 AI 的語境中,「提示詞」是指引生成內容的輸入語句。這一句話,不僅具有強烈戲劇效果,更觸及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我們每一個人,又是否真的活在自主選擇之中?還是,我們其實早就被語言與文化提示所規劃好人生的格式,只是從未察覺?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重新觀看的電影《搏擊會》。其中有一句經典對白:「我們做着自己憎恨的工作,只為買那些其實並不需要的狗屎。我們被歷史拋棄,沒有偉大的戰爭,也沒有經濟大蕭條。我們的偉大戰爭,是與自身靈魂的抗爭。」這並不是對現代社會的全面否定,而是對一種早已制度化、語言化的生活方式提出質疑:我們是否還能清醒地選擇,抑或只是按下格式鍵,繼續輸入預設的句式?
我們從小接觸的教育、家庭語言、廣告資訊、社交媒體論述,無一不在輸入某種「應該如此」的格式:怎樣叫有價值、怎樣叫做對了選擇。這些語言未必有惡意,甚至往往出自保護與善意,但久而久之,我們對自己的很多判斷,其實都是在回應那些我們未曾主動思考過的語句。
這樣的情況在香港尤其明顯。城市節奏快速,社會結構高密,講求效率與成果,使我們傾向接受「行之有效」的模板。這些模板成為一種默認的語法:只要照做,結果自然不會太差。但今天的環境,變得太快,太複雜,單靠舊語法,未必足以迎接新的挑戰。
內地近年提出「新質生產力」,強調突破傳統生產模式,推動科技創新與高端產業融合,提升質量而非單靠投入。這不僅是產業政策的方向,也是社會文化與人才觀的一次升級。新質生產力需要的不再是簡單服從與重複,而是有創意、有深度、能自主思辨並轉化知識的人才。創造,不單是技術行為,更是一種語言能力:能夠拒絕機械複述,重新寫出屬於自己的語句。
我並不認為人類會輕易被AI取代,因為我們有一項AI無法複製的能力: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甚至質疑這個位置本身的正當性。而這份意識,需要教育與文化的滋養,也需要在每一代人心中慢慢建立。
我們不會在輸入「藝術風格油畫的一隻機械貓」後就生成畫面,但我們會因為社會語言而生成生活模式:甚麼是成功、甚麼是進步、甚麼是應該。當人們說「做人就應該如此」,說話的人往往已經不是在選擇,而是在複述。這種複述,是我們最應警惕的提示詞。
自由從來不是毫無限制,而是對限制有所察覺。當我們面對的是一個語言與價值瞬息萬變的時代,我們需要的不再只是執行式的人才,而是能夠理解、選擇、甚至改寫社會語句的人。這不需要叛逆,但需要清醒;不需要完全否定舊價值,但要有能力為它們加入新意。
AI 可以被提示詞驅動,人也可以;但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可以決定接受哪些提示詞,拒絕哪些,甚至寫出新的。我們可能沒有經歷過戰爭或經濟崩潰,但我們這一代所面對的,的確是一場靜默的挑戰,在一切看似有序與豐盈的表面下,找回生成自己語言的能力。
「We are not prompts」不是一場控訴,而是一句提醒。香港的未來,不是靠重複過去的句式建成,而是靠一代又一代,寫出新的語法、新的觀點、新的可能。
當我們談論未來產業與新質生產力時,說的不只是技術升級,更是一種態度的更新,願不願意成為這場轉型的主體,不是旁觀者,而是創造者。我們要學習具有主人翁精神,在快速變動的世界裏,敢於理解大局、主動參與、勇於承擔、共同塑造。
真正的自由,不是逃離控制,而是重新學懂如何寫下自己的提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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