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30歲的焦慮,遇上40歲的平和:成長不光是達成社會期待,也是放下無謂的規範學會愛自己|橫跨十年的對話:30度 ft.40度|
這是一個十年跨距的寫作:我 (40度) 翻出了十年前的日記 (by 30度),然後兩個「自我」對話了起來。無論你幾歲,也許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
30度: 長大,怎麼令人如此哀傷?
40度: 長大必定混著哀傷,心碎過的人一定懂。
【30度日記】
我小學時,爸媽都在努力上班賺錢維持家計,小孩寒暑假是他們的頭痛時光(現在的家庭還是如此吧)。我媽想出了一個方法:把我「寄養」在鄉下的阿姨家,那種開了大門就是稻田的鄉下。
我阿姨的女兒,也就是表妹,跟我說過一件事:「哥,你知道天空有飛機飛過時,把它抓進衣服裡,」(她開始示範,手從空中瞄準飛機一抓,塞進領口)「集滿一百架飛機,就可以許一個願望!」
然後整個暑假,我們在田裡找福壽螺、被野狗追、灌蟋蟀、偷摘鄰居種的龍眼……重要的是:遇到飛機飛過就停下來抓,並大聲報自己已抓幾架。因為我們是鄉下的孩子,都沒搭過飛機,飛機,就是神奇的夢想。
大聲報數抓到的飛機數量
我不知道這算哪一門神秘的催眠,這件事像木馬程式一樣深深植入到我內心的內心,因為……
因為我到30歲都還在抓飛機。
我知道這很愚蠢,但它就是木馬程式嘛,我被病毒感染了,無法停止症狀。如果我是8歲開始抓飛機,就足足抓了22年。
每集滿100架飛機,我就許一個願,遠比吹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還虔誠。其實,願望多半沒有實現,那我就再抓下一個100架。
你能想像一個成年人對著天空抓飛機嗎?那幼稚的程度連我自己都覺得荒唐。所以我總是一個人偷偷地做。
可是親密的人還是會發現的,例如,另一半。
我的另一半發現時,我們正準備一起出國度假。往登機口的輸送帶上,外頭的停機棚滑過眼簾,那簡直是飛機大豐收啊!我怎麼能不把握機會呢……而他用不可置信的鄙夷眼光看著我,說:「你是信了什麼邪教嗎?」
我才不管,我說:「你不覺得現實好殘酷嗎?就讓我心裡還留著一點點夢想嘛!」
然後,我跟另一半共度了幾個年頭,也一同搭機走過好幾座城市。每次搭機,他都得要忍受我的幼稚,我也謝謝他忍受我的幼稚。
直到他離開了我。
這是一個原本我一直以為會共度餘生的人。感情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版本,是非對錯都難說,總之我以為的天長地久其實異常脆弱。在面對血淋淋的挫敗前,我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跌落到這麼絕望。
絕望就是,當你傻傻呆萌的抓了幾十年飛機,有一天,你抬頭一看,又有架飛機劃過天際,四下無人並不會被取笑,你卻連抓它的一丁點動力都沒有。
真的一丁點都沒有,只看著飛機發楞,等回過神來,才領悟到:夢醒了,現實就是連給人作夢的權利都剝奪。
在我自我拯救的期間,我只對一個諮商師說過這件事,畢竟素昧平生反而什麼丟臉事都可以說。好巧不巧,那個諮商空間面對的竟是松山機場的跑道。看著超高頻次的飛機起落,原本應該見獵心喜的我無法停止的流淚。
「我只是還想要保有一點相信夢想的感覺……我覺得最大的恐懼不見得是分手,而是發現自己不敢再許願作夢……」我這樣說著,然後意識到這個高樓層無敵景觀的諮商室對我來說像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剛從阿姆斯特丹旅行回來,這趟旅行,曾經說好是要跟前任一起走的,怎麼突然就一個人走了呢?史基浦機場是全歐洲轉運樞紐,可想而知其飛機的吞吐量,可想而知的,我一架都沒抓。
我終於成了一個大人了,我終於,跟那個在鄉間奔跑的自己道別了。長大,怎麼令人如此哀傷?
【40度回應】
我一直躊躇怎麼回應這篇日記,因為實在是太難了。
如果每個人的人生課題都會碰到一個大魔王,我的魔王就是這一件事、這個人。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經歷過背叛、面對過分手。常看別人談笑風聲的自嘲碰到了渣男渣女,彷彿這跟走到路口7-11買瓶水一般正常而自然,怎麼這回自己踢到了鐵板,疼到幾年走路都跛腳呢?
我後來單身了七年,七年來都在想:我做錯了什麼?如果我做錯的,是我猜想的那幾件事、或是我的那幾種特質,那麼如果時光能倒轉,我能改變我自己的話,能挽回他、挽回那段關係嗎?
抱歉,人生沒有後悔藥,目前沒有時光機。
我一直都是過度樂觀的人,就是因為樂觀,才會相信「抓飛機許願」相信了幾十年。也許是有一種無形力量,知道我的樂觀太過激進,於是要用殘酷的現實打壓我,讓我認清人生人性的本質?
其實走到了四十多,還是沒有答案。我很難心甘情願的相信傷口結痂也有結痂的美麗,或是人生每個打擊終究會變成養分這類心靈雞湯。
你問我還抓飛機嗎?
不抓了。即便七年後,我再度找到一個情感對象。
長大必定混著哀傷,心碎過的人,一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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