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照顧外包的「代理家人」如何成為日本子女的救贖
在委託一般社團法人LMN的代理家人服務之前，住在東京的山下京子（化名）已被年近八旬的母親折騰到快要崩潰。
自從父親離世，山下盡力照顧母親十多年，婚後仍每個月匯給母親數萬日幣補貼生活費，然而愛買衣服、化妝品的母親沒幾天就把錢花光，不時有店家請山下前去付清母親賒欠的款項，加上母親經常和鄰里發生糾紛，收拾不完的爛攤子，讓母女爭吵不休，山下身心俱疲。
直到母親被提供住宿打工的機構辭退，山下才知道母親毫無積蓄，唯一收入是每個月4萬日幣（約8千元台幣）的國民年金，符合生活保護資格，可以申請政府扶助入住養老院。雖然母親有了棲身之所，山下卻不願自己的人生再被擾亂，決定將母親的長照事務、臨終看護、喪葬事宜等全權委託高齡者終活支援團體LMN，形同讓LMN成為「代理女兒」。
使用代理家人服務後，山下不曾去探望母親，「一想到她過去的種種言行，我就打消了念頭，」山下說，自己可能會等到母親離世，才去見最後一面。
不想跟父母有瓜葛的中年子女暴增
近年來，像山下京子一樣利用代理家人服務，進而與至親斷絕往來的子女持續增加，目前LMN每個月約有60到100件相關諮詢，比5年前暴增8倍以上。
LMN指的是生活（Life）、醫療（Medical）、照護（Nursing），原本委託人以40到50多歲女性為主，近一年逐漸變成男女各半，更有不少統包型的委託，也就是把高齡父母的日常生活支援，長照和就醫安排，甚至送終、喪事、遺物整理、祭奠等，全都交給LMN打理，「有委託人從頭到尾只用電話溝通，連火葬和納骨儀式都不出席，佛寺住持還斥責我們『為什麼子女沒有來？』」LMN代表理事遠藤英樹說。
一手包辦高齡者生活大小事的代理家人服務，費用並不低廉。以LMN為例，首先須支付基本註冊費及身分保證人費共55萬日幣，委託專屬顧問擔任緊急連絡人，往後長輩有任何情況，都會直接連絡LMN而非子女；接下來則視個人需求擬定服務細節，以A方案為例，4小時服務費用為1萬1千日幣，內容可涵蓋定期訪視、緊急情況時趕赴現場、外出陪同，辦理入住機構或醫院的手續，處理臨終事務等，若以每月使用1次A方案計算，5年服務費至少要121萬日幣。
3種子女來求助 無法照顧就交給專家
從法律看來，使用代理家人服務並無不妥，但在父母接近人生終點之際，為何會選擇把他們外包？
「代理家人服務的使用者大約分為三種類型，」遠藤分析，其一是與父母多年不相往來的子女，通常已視父母為陌生人，突然被通知必須照護父母，自然心生抗拒。第二種則是幼時遭受家庭暴力或高壓教育的子女，早早脫離原生家庭，因不想被父母或親戚得知現在的住處而委託LMN，例如代尋遠離自己居住地的養老設施。第三種則多半已承擔照顧之責，但因父母失智或狀況百出，子女心力交瘁而決定委外。其中又以前兩者為大宗，約占委託案件的八成。
「子女向專門業者尋求協助，讓自己輕鬆一點，絕對不是壞事，」遠藤強調，他曾親自照顧雙親終老，很清楚長照的複雜困難，尤其是曾遭父母施虐懷抱痛苦回憶的人，更可能引發新的創傷，「我希望這些人知道，還有把至親委外、遠離他們的選項。」
宗教學者島田裕巳也認為，若親子關係無法修復，與其勉強自己照顧父母，飽受折磨，不如拋開血緣束縛，交給專業人士處理，反而對雙方更有利。
「許多獨自苦惱的子女告訴我，代理家人服務拯救了他們，」遠藤表示，代理家人服務不是要切斷親緣，而是替子女分擔他們做不到的事情，成為照顧者的安全網，避免親子兩代一起倒下的悲劇。
代理家人等於孤老不幸？拉開距離反有助修復關係
當高齡者知道孩子跟自己「切八段」，雖難免生氣，更多卻是平靜接受，「他們多少已察覺子女不願照顧自己，對此也無可奈何，」遠藤說，但這些被外包的長輩，卻未必會悲慘不幸。
「即使是代理子女的形式，只要有人在旁聆聽需求、支持自己，這些老人家也能安享晚年，」遠藤指出，如今日本有許多高齡者孤立無援，臨終之際聯繫不上任何親屬，只能由政府單位出面處理後事，悄悄走完人生，「從這個角度來看，把父母委託給專業人士照應，未嘗不是一種體貼。」
此外，當子女擁有足以替代自己的可靠幫手，不必孤軍奮鬥，也會更有餘裕考慮未來，甚至放下怨尤。
遠藤以50多歲的B女士為例，她極度厭惡母親，一開始就決定採用統包服務，到納骨結束都不想見到母親。4年期間，她不曾過問母親狀況，卻也得到更多時間重新審視母女關係，結果喪禮當日，她不但親自出席，還撫摸母親臉龐，自然說出感謝之語，「B女士告訴我，很慶幸自己透過委託與母親拉開距離，最後才能懷著謝意告別，」遠藤說。
2025年3月，LMN在橫濱開設實體據點「yosuga」，專為想與至親結束關係的子女提供諮詢，探討對策，「希望更多人不再受困於必須照顧父母終老的價值觀，擺脫罪惡感，重新找回屬於自己的人生，」遠藤期許。（責任編輯：彭子珊）
參考資料： 產經新聞，朝日新聞，週刊女性PRIME
※本文由銀天下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連納骨儀式都不用出面！ 把照顧外包的「代理家人」如何成為日本子女的救贖》，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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