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企業?以玩樂之名,行工作之實
回想我在飛機上遇到的那位年輕的Uber律師,從他吹噓自己不放假、不休週末的模樣,一副高科技文青的獨特態度,我似乎看到了一些線索。
最初設計麥金塔電腦的團隊曾穿著一件T恤,上頭寫著:「每週工作九十小時,我超愛的!」這是書呆子自我吹捧的原始版本,不過,經生產力專家的估算,如果他們每週工作時間只有一半的話,第一台麥金塔電腦可能會提前一年就問世了。然而,寫著「每週工作四十五小時,我超愛的!」字樣的T恤,可一點都不炫呀!
這件來自一九八○年代中期矽谷的T恤,有可能是扭曲我們今日對工作態度的元凶之一。隨著許多發達經濟體從製造業與工業轉型為知識型產業後,我們的工作方式也產生了變化。在漫長的白日和黑夜裡,一邊打著乒乓球(我之前提過某些公司裡是有乒乓球桌的),一邊任由思緒天馬行空的畫面,是現代工作的理想化形象;這是都市理論學者理查.佛羅里達(Richard Florida)對那些喜愛大肆吹噓的「創意新貴」所下的簡要定義。
佛羅里達表示,這個團體涵蓋大範圍多種領域的白領上班族,包括「科學與工程、建築與設計、教育、藝術、音樂和娛樂界的從業人員,他們的經濟價值是創造新的想法、新的技術,以及新的創意內容。」比起兵工廠,這類工作的產值更不容易測量;畢竟工作本身是無形的,沒有開始、中間或結束。如果工作產出的結果是想法,那麼除非是設有最後期限的個別項目,不然工作者怎麼知道何時才算做好、才能關燈回家呢?但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關燈回家?反正你有紅牛能量飲料和辦公室派對呀!「半島美國」上的網路作家莎拉.倫納德(Sarah Leonard)就一針見血地指出:「矽谷成功地將工作偽裝成一種生活方式的選擇……。當你穿著人字拖上班、坐在瑜珈球上試圖保持平衡時,你很難覺得自己是被剝削了。」
我們不妨將這種融合工作和玩樂的高超手法稱之為「工作遊戲」。工作遊戲甚至體現在辦公室的設計裡:明亮糖果色系的公共工作空間已蔚為流行,營造得跟幼稚園的遊戲區一樣。在位於舊金山的Live Fyre公司裡,有好幾個內凹的空間,兩邊鋪上藍色地氈,空間大到可以容納好幾個員工在裡頭盤腿而坐。
到Evernote洽公時,迎接客戶的不是接待員,而是端著一盤甜甜圈的咖啡師。原以為這只是網路公司裡的標準配備,但多倫多某家兒童出版社所在的媒體中心卻讓我大吃一驚,它的大廳裡居然有一座溜滑梯。沒有人會說甜甜圈和溜滑梯不酷的,比起一九八○和九○年代又小又擠的無趣辦公隔間(像極了養牛場的畜欄),這些替代品受歡迎多了。但是,這些美學導致的結果卻不如設計本身那麼可愛:它是為了讓人忘記自己在工作,因此你不介意待到很晚,也不介意星期六到公司加班。換句話說,這些超級酷的辦公室是設計來把你留在裡面的。
凱薩琳.羅絲(Katherine Losse)是臉書的首批女性員工之一,在她進入這間當時位於加州帕羅奧圖的新手公司時,裡頭員工全只是一群渴望成功的哈佛宅男。在她的回憶錄《少年國王》(The Boy Kings)裡寫道:她第一天在客戶服務部上班時,目光掃遍整間辦公室都沒看到馬克.祖克柏。沒多久,她得知祖克柏晚上才工作,「因為他有創投的主場優勢,其他商人則通常保持在白天工作。」
少年天才祖克柏總是在《浮華世界》雜誌權勢榜上名列第一,在我寫作的此時,他的身家財產估計有五百六十億美金。他是本世紀創業的成功典範;他創造出一個徹底改變我們生活方式以及相互聯繫方式的產物。臉書的成功如神話一般,但它的工作模式卻看起來十分隨性。矽谷的公司向來不像昔日產業給人壓榨弱勢勞工、獲取暴利的形象。隨著經濟權力從聲名狼籍的東海岸金融走廊,向西轉移到太平洋沿岸閃閃發光的網路世界,我們的工作方式也跟著轉向人字拖和彈力球了。
羅絲筆下的臉書文化,是員工在祖克柏所租的海邊別墅裡工作到深夜,週末也要加班。無論是工程師還是像她一樣的低技術人員(薪水同樣也很低),都在這裡吃喝玩樂,累了就在公司裡睡。在公司草創的那些日子裡,臉書的員工多半是年輕人,沒有小孩的負擔。
在我們二十幾歲的時候,多數人不介意把辦公室同事當成家人的替代品。而且,工作之於我們,還是一個閃亮亮的新物品,讓人不想放下。羅絲寫道:「在沒有其他事情可做的時候,我們總是可以深夜裡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跑來跑去,偶爾玩著男孩們帶來的成堆玩具和遊戲,躺在大型的懶骨頭上發懶。這種沙發可是矽谷企業特有的家具。」她還說:「從許多方面來看,我們那年的感覺就像在一間超大型幼兒園裡生活。」
這些公司十分擅於提供此類的甜頭,讓工作感覺不太像工作,反而更像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完善世界,讓人永遠不想離開。「公司總部」的說法已經過時,那是冷戰時期的措辭;現在流行說「校園」,給人親切的感覺。像科技校園裡,就可能包括了健身房、禮賓服務、乾洗店和按摩店。據一位退休程式設計師的回憶,在他搬進一家大型遊戲公司校園的公寓時,曾被告知那地方是專門給「藝術家」住的。有了這種把人捧上天的標籤,就足以令我們多數人開心到願意更賣力工作了。
表面上反階級且高度社會化辦公室的興起,至今已有數十年歷史。羅伯特.霍華德(Robert Howard)在其一九八五年所著的《美麗新辦公室》(Brave New Workplace)裡,稱這些工作場所為「令人著迷的辦公室」:用魔法迷住員工的工作。霍華德指出,這些開放、超級有趣的辦公室一不小心就會造成權力的濫用,以及員工私生活的侵犯。三十年後,數位裝置更使得工作和玩樂的分界愈趨模糊。雖然它帶給我們如此多的樂趣,所導致的結果就是工作滿檔的週末。
(本文節錄自《週末的快樂效應》一書)
書名:《週末的快樂效應》(The Weekend Effect: The Life-Changing Benefits of Taking Two Days off)
作者: 卡特里娜・翁斯塔(Katrina Onstad)
出版社: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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