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生活：後山收集植物 薄扶林村姑 天然染快樂
【明報專訊】6月木棉果熟，飛絮隨風飄盪於城中。當你嫌棄木棉煩人，總黏着臉龐或困擾鼻子時，薄扶林村的「村姑工房」正籌劃明年春天好好「教訓」木棉花，將花瓣變為染布材料。「村姑」認老，但仍堅持辨認雜草，夏季薄扶林後山的鬼針草、薇甘菊長得茂盛，她們會隨行隨集，通山玩，通山儲。T恤、布袋、散紙包或枱布，均可自己製作。
「村姑」是一種態度
說是「村姑」的工房，幾個女成員卻認為「村姑」是一種態度，無分性別，村內陶瓷班男導師，也是村姑的一員。「2018年左右先染布，之前都係玩其他手工嘢。節慶大家聚在一起，有需要就玩這個或那個，不固定的。」村姑Jenny說。她是村中大榕樹對面「光記士多」老闆的女兒，一家在1960年代住進村。除了記得童年就地取材，用自然材料做玩具，村內人煙輻輳，Jenny還見證多年來不時傳出可能要拆村、重建的消息。
2000年代，有明愛社區發展社工進駐薄扶林村，陸續成立不同民生議題小組，發起留村行動，後來推廣舞火龍、修葺村內空地「菜園地」為社區空間等，村民對家園重獲歸屬感；「村姑工房」是隨村內社區營造而生的一個團體。Jenny與其他村姑，多是在2014年參與村內畫花盆活動時結識。2017年，義工、天然染創作人兼插畫師傅凱兒（Alice）受社工邀請，開辦蘇木染工作坊，讓村姑們接觸天然染布方式；被樸實色彩吸引的村姑們，翌年成立工房。
村姑美儀、莎莉穿上藍染T恤做訪問，阿如不執輸，展示她的藍染襪子。藍染是她們最初接觸，也是最喜歡的染布方式。莎莉說其「顏色對比強烈，襟睇啲」。天然染布變化大，難標準、一式一樣地生產。美儀解釋，陽光是影響藍染效果的重要因素，「我們常形容藍染是有生命的，夏天（染料中的發酵菌）比較活躍，染出來的顏色漂亮些。染好後曬一曬，顏色就出」。曬得多，天然染布亦容易褪色。「但我覺得不同時段有不同的美，鮮色、淡色都有它的靚，不需要一個硬性規定。」Jenny補充。
美儀本來是村內明愛中心的員工，退休後常做義工，也染布；莎莉則在多年前嫁入村中，是「成興雜貨舖」老闆的媳婦。Alice及一同旁聽採訪的薄鳧林牧場員工和義工，對村姑們的染布活動有多種形容，如「飲食同源」和「不時不染」。莎莉則認為：「其實好簡單，只要有心你都做到。每個季節都有嘢可以做，譬如我們村後山有好多植物，除了摘下來染之外，還可以求其揼。砌圖般砌在布上，花瓣配葉子，逐塊揼，好隨意。」一開始染布有沒有什麼目的？「沒有呀，玩吓咋！」美儀說。
染料山中尋、廚中儲
藍色迷人，但藍染所需的藍草，薄扶林難種，材料非唾手可得。紅色則不同，其染料蘇木枝是常見的中藥材，入藥有行血化瘀消腫的功效，也可為食物添上亮麗紅色。
莎莉教路，染布過程中，染材與布的比例是關鍵。以蘇木染為例，染材跟布的重量比例為1：1。把蘇木洗乾淨後，用布袋隔渣，浸泡數小時；加入清水煮滾半小時，便製成染液。村姑另用牛奶增加染色層次，由於牛奶富含蛋白質，布品吸收蛋白質後會更易上色；她們用毛筆點牛奶寫上的「村姑工房」和插圖，沾了牛奶的地方染蘇木液後顏色會較底色深。
藍和紅之外，還有很多種黃色。薄扶林除了平房民居，綠油油的後山也是另一重要組成。後山的鬼針草、薯莨和廚房的洋葱皮，可染成3種不同的黃色。「想染鬼針草，要提早去摘它們，回來還要清洗、剪，再煮到出味，才可以用來染。還要看季節，冬天生得不好，夏天就好好多，因為太陽猛、天氣熱適合它生長。」Jenny分享。莎莉就指，村姑們隨心儲染料，不是想摘就能摘到，但只要見到就會帶回家儲。鬼針草本屬「入侵草」，會搶奪原生植物的資源，村姑收集這種染材，直至染材與布重的比例達至8：1後，便可將它變為檸檬黃染料。
廚餘、咖啡渣也可染
另一種入侵草薇甘菊，更討人厭，會纏死樹木，但亦可把布染成橄欖綠色；染材與布重比例為5：1。至於主婦滿足一家大小口腹後，留下的洋葱皮是鮮黃色染料；染材與布重比例約為8：1。那麼多洋葱皮，從哪兒來？Jenny搶答：「好容易，煮餸儲儲埋埋好多，再不是的話，有時候會叫身邊朋友把皮留給我。」她們的廚餘除了送到廚餘收集點，還可以自家處理，不求人。餐廳的咖啡渣，也被村姑們用來染手帕。
村姑工房取自村內的染料，還有榕樹根和栗子殼（米色）、大花紫薇（紫色）、黃薑和梔子果（黃色）等。依照植物生長規律，村姑們把握時機，把它們製成染料。
染布製絲巾、袋 不被快時尚帶着走
清潔過藍染和紅染的鍋，村姑幾人的手是藍加上紅的紫色。她們的手作成品，過去7年未以商品形式量產。今個月14至15日，村姑將參加由薄鳧林牧場主辦、何鴻毅家族香港基金贊助，在灣仔的手作市集和展覽「手作‧有時」，直接與有興趣的顧客交流。她們尚未知市場反應如何，樸素成品是否能勝過價廉網購、工廠製商品。
Jenny和美儀喜歡做手帕、枱布和絲巾，在布上以紮染、縫染等手法鑽研複雜圖案；莎莉享受植物拓印，薯莨染（泥黃色）就讓她想起小時候沿街叫賣「染布啦！」的染布師傅。另一名村姑、從前家中經營玩具廠的阿如，就最擅長做染上藍、綠等色的拼布環保袋，她受訪時帶上一個藍染散紙包展示手藝。
利用橡筋、布線，控制布品鬆緊和接觸染料的位置，村姑可在布上呈現條紋、波浪、格子和圖案等效果。幾人不諱言學會染布後仍會外購衣物，她們認為天然染的重點，是生活多了樂趣，不用被快時尚帶着走。團隊染布，通常集合一大批才開爐，這樣成本較低，碳排放較少，「煲一大煲20條用一個鐘，你煲一兩條又係一個鐘」。惟建議有意在家嘗試染舊衣物的讀者根據自身需要調整做法，「煲一兩件T恤，玩吓都可以」。
Alice驚訝數年來天然染為村姑帶來的樂趣，稱自己名義上是導師，但發展下來也從村民身上學到許多，如未想像過的染布技法。
村落‧環保‧永續
目前薄扶林村未面對迫切的重建計劃，但村姑說村中人口減少是事實。「最興旺是1950至80年代。現在靜了很多。以前每個家庭有好多小朋友，人多熱鬧，近馬路的街市檔口好迫，菜肉和魚檔都有幾檔。滿足生活所需是不用離開這條村的。」Jenny解釋。
「對這條村的期望就是永續，不要被政府收回。」阿如笑說。她稱最好成立一個薄扶林村博物館，告訴區外人村落歷史，留村又留人。莎莉補充，保育除了博物館外，也在乎村落本身的人，「村中每一個老人家，都有自己的故事，是活的歷史。我見到有很多有心人來記錄。比如很舊的屋，對我們來說是荒廢了，但區外人很少見，這些是不是有機會保留一些下來？」
無論是藍紅或是黃染，是薄扶林村保育，還是村姑即將擺展的地點藍屋，都在展示城市無止境發展以外的另種可能。來年春天，美儀計劃收集木棉花瓣，「之前見到有好多，所以想能否用來染布」。政府有多個環保藍圖——《香港清新空氣藍圖2035》、《香港資源循環藍圖2035》、《香港氣候行動藍圖2050》等，如果屆時港九新界離島市民如村姑一樣，環保已融入生活實踐，鄉郊特色亦不用全推倒重建，永續政策或將民心上下一致。
「手作‧有時」薄扶林村姑自然創作展
地點：灣仔藍屋石水渠街建築群及Wanaka餐廳
日期：6月14至15日（手作檔）、6月14至7月13日（展覽）
詳情：instagram.com/thepokfulamfarm
文˙ 梁景鴻
{ 圖 } 廖凱霖
{ 編輯 } 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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