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識導賞：名人帶路vs.盲盒旅行 顛覆跟團遊
【明報專訊】現代人對消閒娛樂的要求愈來愈高。君不見陳綺貞20年前的《旅行的意義》，已經說「你看過了許多美景 你看過了許多美女」，又稱「你品嘗了夜的巴黎 你踏過下雪的北京」，仍說不出「離開的原因」和「旅行的意義」？自由行毋庸置疑是目前重要的旅行方式，但原來疫後流行特色話題旅行團，收費有中等價錢，也有豪華定製。名人帶路，或是不事先知道目的地的「盲盒」旅行，均為爭取外遊港人芳心的路數。
當旅遊變成大師課
港人愛旅遊，疫情後更愛到別地消費。截至去年11月，香港出境人數已經回復疫情水平。眼見內地訪港旅客窮遊潮，以及港人過去20年來時興出外自由行，好難讓人直覺相信，成團旅行的模式，有逆轉上升的趨勢。香港旅遊業議會及2023香港國際旅遊展《疫情後旅遊業市場旅客問卷調查》顯示，自由行是七成人首選的消閒旅遊模式。可是，若把目光聚焦在高消費人群上，會看見不一樣的風景。
內地旅遊財經新媒體《環球旅訊》發表的《2025Q1中國旅遊消費趨勢洞察報告》指出，高收入人群願意大幅增加旅遊預算，而雖然傳統跟團逐漸處於市場邊緣，高端定製旅遊產品需求旺盛；在長線出境遊的春節旅遊消費上，內地高收入人群自由行的比例，只比高端定製旅遊高一點，均為四成出頭。
這不獨是中國的情况，信用卡公司萬事達卡的統計顯示，年收入超過15萬美元（約117萬港元）的人群，佔環球旅遊消費36%。旅遊媒體《Arival》數據顯示，這類人群的消費中，近半花在體驗活動上，如旅行團服務。《環球旅訊》分析中國銀髮族消費力穩定，旅遊媒體《Skift》就發現環球18歲至44歲的青年至壯年高消費力人群，開銷同樣強勁。
民宿出租網站Airbnb上月搶佔名人旅行團先機，推出Brooklyn Beckham——世界足壇傳奇碧咸之子、Megan Thee Stallion——與泰裔韓星Lisa合唱過的美國饒舌歌手等名人帶團體驗。香港有從事公共事務及公關顧問的羅永聰，及拍檔盧勁業，去年另開旅行社「旅遊研究所」。主打「大師導賞遊」，由資深電台DJ黃志淙帶團，以坂本龍一為主題遊東京，影評人帶團遊東京靈異文化景點，音樂人MC仁和經濟學者徐家健則帶隊遊信奉佛教的不丹，還有電單車團。收費從近2萬到3萬出頭不等，不包括部分機票價錢。
盧勁業解釋，名人旅行團由名人及旅行社共同策劃，「幾位除了在社會上知名外，對特定範疇的認識很豐富，這些知識你在網上未必找得到，一般旅行團未必有人講得到。我們讓名人主導這件事發生，營運就由我們協調」。他和羅永聰的目標，是做到不會有客人光顧服務後有一刻抱怨「要回水」或「自己去都得」，能提供靈性體驗，就算是同樣打卡，自拍的都是跟名人深入交流後，只此一家的照片。
客串名人導遊的黃志淙，與坂本龍一認識多年，一談起他就好興奮。黃與記者分享，3月時他帶團看東京都現代美術館坂本龍一個展「觀音．聽時」，又跟團友到坂本龍一為電影《戰場上的快樂聖誕》配樂、與烏克蘭小提琴家Illia Bondarenko合作烏克蘭戰爭安魂曲Piece for Illia的錄音室體驗錄音、讀歌詞，跟在當地活躍的香港音樂人關家傑交流，再喝坂本龍一生前喜歡的茶和咖啡。
為玩得「E人」設計驚喜
對比之下，主打「盲盒旅行團」，不讓客人事先知道旅遊目的地和景點的CLS Holiday，對旅行團的描述，每每神神秘秘。它們最新的一「盒」旅行團這樣介紹：「當地天氣大約十幾廿度，行山非常舒服；地點唔出名，但風景似瑞士（例如山頂有啲雪）」，在上周二啟程。這間旅行社的團費由第一團約5000港元，至後來近2、3萬元不等，創辦人周錦基解釋是視乎成本而定。早前第八團到斯里蘭卡，曾被團友和網民質疑住宿貨不對辦，CLS Holiday隨後致歉、補償差額並解釋此行遇上困難，周錦基坦言這是次挑戰，而仍有顧客繼續支持，指不少客人希望「buy a surprise（購買一個驚喜），去哪裏都不重要，總之給我一個surprise」。
周認為外遊旅行團的市場分眾很多元，窮遊、自由行不會搶佔自己的目標客群，盲盒旅行團亦不跟傳統旅行團競爭。多年前他設立平價機票資訊網，正是看中自由行趨勢，但發現經營不同客源之間沒有衝突：「去小眾的地方一定跟團，比如去不丹。」而不怕驚喜的「E人」則是他公司看中的客群，「通常都比較玩得，年輕一點，如果你是E人，這裏一定有很多同伴給你認識，如果你好在乎價錢，就會去傳統旅行社」。
「輕資產」公司 不與傳統旅行社競爭
以後見之明看，這兩間新興旅行社正努力找尋適合的市場棲位，略有成果。旅遊研究所已辦3團名人團，接下來6月底的東京靈異文化團也已經成團（20人團）。CLS Holiday在去年8月的第一團，有約10個名額，開賣數小時內售罄，第二團更有超額一倍的訂單湧入。然而，初創新興生意總冒風險，它們是看見了什麼商機，願意投資一搏？
羅永聰認為旅行是所有年紀和行業港人的「橫切面」，港人普遍喜歡旅行，「可以拉埋完全不啦更的人」。他不預估這盤生意能否長做，說目前這間旅行社以小型和精心設計的模式運行，沒打算跟老牌旅行社競爭，眾合伙人亦多有正職工作，更可大膽嘗試。雖然香港市况不景氣，羅指辦旅行社不必支付極高額租金，也不用衡量貨存成本，是「輕資產」公司，不是高風險投資。
周錦基則是在疫情前創辦旅行社，遇上封城和封關，最初經營本地遊，包括「瞓覺巴士團」等。「開關之後，當然本地遊就沒人會繼續做了，就開始思考外地遊的可能性，但我們一開始做的跟傳統旅行社差不多，發現原來行不通，原來傳統旅行社有自己一套模式，成本比較便宜。」他公司本來叫「Ulu Travel」，是最近才改成「CLS Holiday」；後者容易令人聯想涉及粗口的網語簡寫，本身就夠破格（周強調正式解讀是comment、like and share的意思）。「嘗試redefine旅遊，人可不可以是為了一個話題去旅遊，而不是為了旅遊本身？」他說。
高端定製 發掘新體驗
目前就高端旅行團的價格水平，沒有統一權威定義。比較2025年首季入息中位數（22,500元），可發現旅遊研究所和CLS Holiday的團費，許多接近全港一半打工仔月薪，可謂高消費。旅遊研究所未打算在形而上層面重塑旅遊，惟除了坂本龍一主題團外，影評人紀陶帶隊漫遊文學家寺山修司、小泉八雲靈墓，用神秘學解說日本文化，亦屬邪典。紀陶道來，寺山修司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曾創作《幻想寫真館》，包括拍攝情侶以愛到願意一起自盡為題的系列照片。他的團選在6月底，正是日本漫畫家龍樹諒在作品《我所看見的未來》中預言，7月5日日本將發生「毀滅性大地震」 前夕（按：經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查證表示，目前無任何技術能準確預測地震發生時間），屆時他也會與團友解構日本怪談學說。
「我們搞這個project，其中一個原因是看到MasterClass這個教育網站，專門找不同界別的人來教學，譬如外交找克林頓，攝影找名人攝影師Annie Leibovitz，每個界別都找最頂尖的人去講。我們就想，香港做不做得到這件事？」盧勁業說。他們的團，團友經濟基礎相對好，有律師，也有公關同行。「他們願意花錢報團，是想發掘一些可能沒有試過的體會。坂本龍一在哪裏錄歌，經常聽他歌的人可能都不知道。跟黃志淙可能食10餐飯，他可以分享好多音樂演藝界、廣播界的事給你知，這種交流是重要。」
幾團過後，客人是否為旅行團體驗受落？羅永聰說自己跟MC仁團到不丹的時候，有一對法國男女新婚，很喜歡MC仁；在不丹喇嘛的家中，他和同事為這對夫婦辦結婚派對，獲喇嘛祝福，場面溫馨。周錦基則在第四團盲盒旅行團時，接獲團友希望退出通訊群組的要求：「她說我來買驚喜的，你什麼都不要告訴我。」最近又有一個客人，說9月將要結婚，希望蜜月是盲盒旅行，把他嚇餐飽，怕壞人好事。客人對開盲盒的接受程度，比他還要高。
曾報名CLS Holiday的自媒體經營者Easy Chan，則說話題式旅行圖帶給他的是神秘感，賣點是跟志同道合的人同遊。他笑說目前已能猜到不少盲盒團的目的地，興趣減低，而對小眾地點，則希望有具相應知識的導遊為自己介紹。
名人藝術、美食團也訪港
外遊旅行，似乎難帶動香港經濟？其實當港人在往外跑，海外旅客也在向這裏飛。今年藝術三月時，便有澳洲藝術家Claudia Chan Shaw帶團來香港，每位盛惠6950美元（約5.4萬港元）；11月澳洲美食評論家Matt Preston和Gary Mehigan的美食團，則要價每位15,499美元（約12萬港元）。
立法會議員（選舉委員會）江玉歡聽聞這些旅遊新玩法後，告訴記者她還是喜歡自由行，偶爾則坐郵輪歎海岸風景。只是，她說政府說了振興旅遊業好多年，外遊旅行團的鬼馬玩法，正好作旅遊業發展藍圖的參照對比。若香港能充分利用維港特色，保留本地文化，無論是訪港名人或是盲盒團，都將更有商機，順勢帶動經濟。
文˙ 梁景鴻
{ 圖 } 李紹昌、受訪者提供
{ 美術 } 朱勁培
{ 編輯 } 梁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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