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曲專輯膺金曲獎 張貝芝困頓裏譜響期盼 古典概念演繹爵士超脫
【明報專訊】如果要用一首歌形容《開眼》,你會怎麼選?剛從金曲獎捧回「演奏類最佳專輯」獎座的張貝芝(Joyce Cheung)說,她會選自己2022年推出的純音樂專輯Jazzical Collection。「其中每一首,都代表着那位作曲家在自己範圍內最好的作品」,就像《開眼》,「不同類型的藝術都有訪問過」;有莫札特的交響曲,也有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熟悉的音樂,就如熟悉的文字,「大家可能都聽過,但用一種新方式去演繹和編排,就會令觀眾『噢!有一種新的感覺』」。
不如伴着音樂閱讀文字,走入張貝芝的鋼琴世界——從3歲學琴,到自作曲登上金曲獎舞台;從古典音樂,到爵士與流行,「12個音,可以有那麼多不同的style出來,我覺得好amazing(驚喜)!」
「噢!竟然係咁樣!」提起結束不久的金曲獎,張貝芝的興奮還未淡去。創作於疫情時、發行於2024年的演奏專輯The Études(《練習曲》),在第36屆金曲獎中獲得演奏類「最佳專輯獎」、「最佳專輯製作人獎」,技術類「最佳演奏錄音專輯」3項提名,專輯第一首歌Étude No.1 in D - Carpark還讓她入圍「最佳作曲人獎」。首次入圍,4項提名,張貝芝卻感嘆,「其實我沒有太大的expectation(期望)」。「聽到前3個獎都沒有宣布《練習曲》」,她已在內心自我安慰,「得獎不是必然,因為其他(入圍)單位都有做得好好的地方」。誰曾想最後宣布的「演奏類最佳專輯獎」,竟給了她「最大的recognition(認可)」。
疫下沮喪空白促成《練習曲》
「謝謝在座相信音樂還有喜歡音樂的每一位。」捧起金色獎座時,張貝芝這樣說。走下舞台,她卻又笑說,自己忙到「冇乜話心情如何」,拿獎第二日便飛回香港為其他節目做綵排,目前最大的希望是「夾到個日子可以同(《練習曲》)音樂團隊慶功」。說回那張令她開心又繁忙到不行的《練習曲》,張貝芝曾不止一次提到專輯創作於疫情時期,這次訪問也不例外。不同的是,這次提起疫情時,她還加上了一句——「疫情的時候,我是真的有過一段時間不想彈琴」。說到此處,她又趕緊補充,「不是要放棄。我沒有想過放棄音樂,但就是不想彈琴。我也不太知道如何解釋……可能是因為那種氛圍?」
在張貝芝眼中,「玩音樂最大的樂趣,是可以和其他人分享、和其他人一起玩」。但疫情令城市停頓,「好像所有事都cancel(取消)了」,計劃中的演出也推遲到遙遙無期;人與人的距離被迫疏遠,「一起吃飯都不行」,更不用說和朋友一起演奏,「那我還玩音樂來做什麼呢?」沮喪的情緒、空白的時間,卻令《練習曲》誕生——「因為練習可以一個人練。我開始寫練習曲,然後開始empathetic(帶着同理心)地去想,當有一日可以和樂手一起去玩(這些歌),這些過程都很值得。我很期待那一天」。
喜愛鋼琴 享受爵士自由
一張《練習曲》背後,有多少次練習?張貝芝自3歲開始彈琴,就算是考公開試那年,「要認真讀書,所以有一年多的時間斷了學琴,但從沒斷過彈琴」。與鋼琴相處近30年,有沒有哪刻覺得彈琴好難?面對這個問題,張貝芝思考很久才回答,「我沒想過難不難」,「我想是因為我對鋼琴的喜愛勝過了去思考這件事難不難」。和大多數學琴的小朋友一樣,她從古典鋼琴學起,「練好多蕭邦的作品」,感嘆過「練琴非常之枯燥」;大學遠去波士頓,去到頂尖音樂學府伯克利音樂學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讀的卻是爵士,「入到去了,就一定要彈(爵士)。你參加的所有練習、你和老師的所有交流,全部都是jazz based(爵士基礎上)」。
從古典樂的世界跳出,突然「浸入爵士的世界」,張貝芝忍不住感歎,「爵士真係好自由!」她形容,古典樂將一切都「寫晒出嚟」,一切都在軌道上,「只用在意interpretation(演奏)時的那個piece(樂段)」;但爵士樂多了即興的部分,「很看你那一刻的心情,你那一刻和哪些樂手玩?那一刻的觀眾給了你怎樣的energy(能量)?你想講個什麼故事?你想和觀眾展開怎樣的對話?」那些樂譜之外的即興發揮,是她眼中「爵士樂最好玩的地方」。
向觀眾說「想拍手就拍手」
今年5月在廣州的音樂會,張貝芝便突發奇想,玩起了十幾年沒玩過的「音樂game」:學琴時,老師會隨機選出4個音,要求她以此為依據即興創作;音樂會上,她邀請坐在前排的4位觀眾「每人畀個音我」,即興演奏了一首歌。「It brings me memories of childhood(這讓我回憶起童年)」,說到此處,張貝芝綻放出大大的笑臉,「而且我覺得這樣的interaction(互動)好好!因為是他們給我的resources(資源),不是一些我可以一早練習好的,而且這些就是屬於那一場的、大家的回憶」。
為何突然玩心大起?張貝芝笑着答,「我都唔知點解喎」,可能是因為忙於參加各類演出與頒獎禮,「隔了一段時間——我想有半年——沒玩自己想玩的東西」,演出當日「彈到第七、第八首,我心想,不如這次試下自己的東西啦!所以就試囉!」她補充,那場的觀眾「好似好懂我」,「他們好會拍手掌,每次鼓掌都恰到好處!」怎樣才是恰到好處的鼓掌?張貝芝又笑,她說在古典音樂會上,鼓掌是件「莊嚴啲」的行為,「如果在between movement(樂章之間)拍手,大家就會覺得『唉你識唔識聽!』」;但爵士樂直接、自在,「如果那一秒我覺得好正,我就會直接歡呼!」
也不是真的沒有規則。張貝芝解釋,爵士樂的「拍手位」通常在「樂手solo(即興表演)完之後」,「如果觀眾在這個位置拍手,或是有人拍手,其他人會跟着一起拍,樂手就會知道『呢啲人係識聽的』」。但在自己的音樂會上,她總是告訴觀眾不必在意「識唔識」,「我沒所謂,你們開心就好。你覺得這個位置你想拍手,那你就拍手;如果你想站起來跳舞,那就站起來跳舞。這些都是你自己表達自己的方式」。在張貝芝的世界,幾時拍掌不重要,聽見掌聲才重要——「you have no idea(你無法想像)一個人的掌聲對於樂手來說是多大的鼓舞」。
港爵士樂「走在正確路上」
掌聲送給樂手,也要送給香港爵士樂。張貝芝說,若與紐約、日本等地相比,香港爵士樂的場地自然不算多,但「我不會complain(抱怨)香港沒有表演場地。爵士樂不一定要在Jazz club才能表演,你玩音樂的嘛,那你可以試下和不同人合作、用不同方法去宣傳,讓更多人聽到」。同時,她亦觀察到陸續有新場地誕生、有香港爵士樂手走向世界,「I think we are heading to the right path(我認為我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只是要慢慢來」。
置身純白色套裝中,眼前的張貝芝像曲古典樂,每根髮絲都精緻到一絲不苟;說起音樂時,洋溢在眼角眉梢的雀躍、言語中掩不住的情緒,卻又令她像曲爵士樂,沒那麼多規則,開心就好。翻看她的社交媒體,音樂節宣傳、時尚雜誌靚相與頒獎典禮間,夾雜着身穿家居服即興演奏的《燒雞翼之歌》。她自言自己的音樂風格是「blend of classical and jazz(古典與爵士的融合)」,就像《練習曲》,用的是古典樂的概念,演繹的卻是爵士樂的表達,「其實中間的每一首歌我都全部寫了出來,但每首歌都會有一個part是即興的」。收穫眾多掌聲後,再次聽到那些沮喪時的即興演奏,張貝芝說,就像翻看舊相,「反映了那個時間,你覺得做得最好的那個自己」。那些超脫規則、沒有束縛的音符,「是我character(個性)的那一面,是我想給出energy(能量)和吸收energy的那一面,也是我爵士的那一面」。
文:王梓萌
設計:賴雋旼
編輯:鍾卓言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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