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宮：維修工變藏家 守護通訊記憶 摯愛木箱電話罕有古典美
【明報專訊】喂喂喂，收到收唔到，真係靠彩數。「嘟嘟嘟——」記者嘗試在羅肇忠（Uncle Sam）儲存舊電話的貨倉打電話，卻因信號差而失敗，但拿着手機走到能收信號的地方便好了。不過舊時手機未普及，而且在1980年代本港出現傳呼機前，遙距通話要用不mobile的有線電話。Uncle Sam第一部收藏是撥輪式的1930年代木箱電話，「待聽到『胡胡』聲方可轉號碼盤」，一點也不智能。Uncle Sam做電話維修員時見慣撥輪式電話，這木箱電話「更罕有，我喜歡它的形態，有古典的感覺」。
使/用/限/制
「待聽到『胡胡』聲方可轉號碼盤」
Uncle Sam於1969年加入香港電話公司，在那裏做電話維修工作25年，離開公司後有次在上環摩羅街地攤看到舊電話出售，於是想收藏舊電話留念。他目前蒐集了數百部電話，幾乎把老東家使用的29款電話悉數集齊，一一置於貨倉幾面「電話牆」上。那1930年代木箱電話是Uncle Sam到訪古董店的收穫，Uncle Sam說1930年代以前大多電話沒有「攪盤（撥號盤）」，需要接線生轉接電話線路，而他掛在牆上這部木箱電話則使用自動接駁系統，毋須接線生代勞。
木箱電話中央有「待聽到『胡胡』聲方可轉號碼盤」的提示字眼，告訴使用者要先拿起聽筒，再按收線掣，確保「胡胡」聲出現才能繼續撥號。電話的講咪與收音器分開，「聽和講分開，你個嘴要對準個咪，隻手要拿着聽筒，很受位置限制」。Uncle Sam說這有點像兒時用紙杯傳聲筒說話的樣子。講咪的咪嘴有長有短，Uncle Sam向記者示範如何調校至合適的角度，他試用過木箱電話，感覺其聲音不怎麼清晰，比較似聽收音機。雖然木箱電話的構造相對簡單，但由於零件款式老舊「配唔返」，Uncle Sam幫客人維修時多數會拆除他自己收藏的古董電話，取出內置零件更換，或尋找其他零件代替。
電話公司曾推姊妹線
一個完善的電話網絡包括獲編配一個電話號碼的電話機、由多組接線系統組成的機樓及連接電話機與機樓的導線。Uncle Sam說二戰後香港曾出現「電話荒」，電話供不應求，而且增建機樓、安裝系統及鋪設從機樓延伸至客戶屋宇的地下電纜需時，追不上客戶的申請速度。
為縮短客戶申請電話的輪候時間，電話公司曾推出「姊妹線（party line）」，即兩部電話共用一條地下電纜。Uncle Sam指「姊妹線」的缺點是當其中一個電話號碼持有人通電話時，共享姊妹線的用戶拿起聽筒就能聽到他的對話，同時亦無法撥出或接收電話，故不時發生爭用電話的衝突。「姊妹線」這一線兩機的服務由1948年開始沿用至1970年代初，並不受客戶歡迎，Uncle Sam說電話公司便以低廉收費招徠，又承諾客戶短期內可轉用獨立線。
Uncle Sam記得1970年代他獲派做新機樓的總配線框架（main distribution frame）「走線」工作，他與多名同事擠在一個線架旁忙個不停，拉線並將線路經地下電纜連接客戶樓宇。他續說，香港電話公司以前鋪地下電纜都會委託建築公司丘南記，他放在電話牆上角落寫着「YNK」的煤油燈便是丘南記人員鋪線時會用的。
暗/藏/玄/機
撥輪式電話 底部鐵片、攪盤號碼考究
Uncle Sam服務香港電話有限公司時，維修得最多的是電木膠撥輪式電話，它的外觀設計偏流線形，聽筒像個手柄，兼具收音和傳聲的功能。電木膠混合苯酚和甲醛及木屑製成，Uncle Sam說它絕緣佳，也耐熱，舊時多用作架空電纜的物料。製造木箱電話要精準切割符合尺寸的木材，但電木膠電話只需將物料壓在鑄模內定型，「就可以大量生產」。電木膠通常是黑色或啡色，也能用添加劑呈現紅色和綠色等，但它能調出的顏色有限，Uncle Sam說它不如亞加力膠般顏色多元和鮮艷。
黑色電木膠撥輪式電話看起來別無二致，Uncle Sam說不同生產商製造的電話各有其專屬標記，譬如聽筒柄會刻有廠商名字、製造年分和藍本型號等，「這些電話的零件有90%可以互相替換。」聽筒的收音位打斜彎入去，Uncle Sam說這樣設計能讓聲音更集中。
記者見其中一部屬於香港電話公司的電木膠撥輪式電話暗藏玄機，電話底部有塊可拉出的鐵片，內有一張列出英國不同市鎮區號的紙卡。打長途電話要先撥特定區號，再撥電話號碼，例如蘇格蘭鄧弗姆林（Dunfermline）的區號是DU8。Uncle Sam說1967年在香港打跨區電話，亦曾經要打區碼，例如當時由香港打電話去九龍要先撥3字，致電新界用戶則須先撥0字。
記者好奇為何攪盤上的號碼一定要從右邊數起？Uncle Sam說這與攪盤的運作原理有關。他解釋，攪盤內設齒輪和觸發器，當我們撥動攪盤再放開手，彈簧令攪盤轉回原位，其間齒輪轉動並推動觸發器，使底下的兩塊接片開合，「撥1字就推一下，撥2字就推兩下」，發出脈衝信號——在一定電壓和時間內連續發出、又迅速回復初始狀態的信號。假如攪盤失靈的話，Uncle Sam說要重新調整脈衝接點。
維/修/往/事
常見零件老化 線路圖重要
除了攪盤失靈，Uncle Sam說電話需要維修的情况通常涉及零件老化。1950年代維修中心的號碼是「09」，市民的電話故障，可聯絡電話維修中心。當中心的客戶服務員接到求助電話，會先向客戶了解問題，Uncle Sam說基本上叫客戶試聽筒，「聽一下有沒有『胡胡』聲」，然後試攪盤撥動的順暢度。客戶服務員記錄損壞報告並交給「試線員」，試線員會先在客戶的電話線路上作簡單測試，有需要時會聯絡客戶弄清故障細節，再決定是否安排戶外維修師傅上門服務。
Uncle Sam說他上門維修最棘手的情况是沒有電話線路圖，「維修家庭電話當然沒問題，但如果碰上按鈕比較多和複雜的電話，沒線路圖難以跟進，只能靠經驗」。他說投考香港電話公司的電話維修技術員，公司會提供維修技巧和理論的培訓，「不同電話的維修技巧都不同，所以以前出新款電話，公司就會出新課程」。
不過木箱電話至少是Uncle Sam入行30年前的產物，他為何也懂得維修？「找到原有的線路圖，就能明白它的操作原理。」他向記者展示安裝燭台式坐枱電話的教學器材，除了手繪的線路圖，還嵌有不同電話部件，並列明組裝步驟。
有時幫餐廳或街市客戶維修電話，Uncle Sam說拆開電話內部望見蟑螂或壁虎不足為奇，「牠們的排泄物會令電話零件氧化和生鏽，使電話壞掉」。他表示這種情况要維修會花不少時間，他們一般會直接為客戶換新電話，並解釋電話損壞的原因，提醒客戶將電話置於較乾爽的位置。
1950年代，電話公司的戶外維修技術員會隨身攜帶一部沉甸甸的金屬造戶外維修電話，其外表看上去像個有肩帶的工具箱。Uncle Sam說它配備攪盤和乾電池，接駁街線就可撥打電話，與機樓或相隔一段距離的同事聯絡，「這是駁地線（地下電纜）箱的同事用的，我用不上」。1970年代的戶外維修電話則改用亞加力膠製造，機身比從前輕巧之餘，也能防水。記者問Uncle Sam如今想過要學維修智能電話嗎？他說光是管理他的舊電話貨倉和整理早期電話歷史也抽不出時間。
聽／眾／交／流
傳說中的摩斯密碼
Uncle Sam除了香港家居電話，也收藏公眾收費電話如黑白色的「AB機」，還有外國電話如美國街頭的警察電話，以及其他通訊設備如電報。
記者：以前怎麼計電話費？
Uncle Sam：最早是年費，後來是月費。
記者：我還以為會按分鐘計。
Uncle Sam：不是的，就好似AB機這公眾電話收三毫子，無限通話時間，我由朝早聊到晚上也不會斷線。A掣的A是Answer，按A掣可通話，B掣的B字是Back Money，按B掣可退錢，以前有不少人欲退款卻誤按A掣。
記者：用這些電話要記得別人的電話號碼，但現在有了智能手機，大概沒有人會刻意背號碼。
Uncle Sam：後來有光纖、傳真、流動無線電話，又有衛星通訊等，我的新書《香港電話——早期電話史與原理》只寫到1980年代，因為再近期一點的我跟不上了。
Uncle Sam：電報也是我的收藏，（示範按電報）一長一短代表A字，這些叫摩斯電碼，通常電報只分按得「長」和「短」。
記者：這就是傳說中的摩斯密碼！
文˙ 姚超雯
{ 圖 } 鄧宗弘
{ 美術 } 朱勁培
{ 編輯 } 梁曉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