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迷城:紅線伯勞存在不存在?——洪忠傑的定種考究記
【明報專訊】洪忠傑上周傳來信息,說要分享一種少人聽聞的物種,還計劃出書,記者半信半疑。我們今期主題,本來是「豬鼻鼠」,牠的拉丁學名Hyorhinomys stuempkei乃致敬化名Harald Stümpke創作經典虛構「鼻行動物」的德國動物學家Gerolf Steiner。結果本文變成動物定種考究記,另找來資深生態工作者梁浩男和生態攝影師馮漢城一起討論。
■記:梁景鴻 ■洪:洪忠傑 ■梁:梁浩男 ■馮:馮漢城
童年的發現
記:請講,是什麼動物?
洪:一種香港的鳥類。我從小喜歡跟蹤其他動物,收集與牠們相關的所有東西。1997年秋天,小學的我相比起要成為藝術家,更沉迷觀察自然,經常帶圖鑑出外。我在米埔觀鳥,發現草地上有一條如髮的絲線,半透明、淡紅色,懷疑是毛蟲、蜘蛛遺下。
當我伸手去碰,聽到輕微拍翼聲,眼角餘光見草叢處有鏽紅生物飛出,比麻雀稍大。由於我懷疑是絲線驚動了牠,所以我在各種語言的觀鳥圖鑑中找會使用絲線的鳥類。最接近的是以蜘蛛絲混合乾草或樹枝築巢的「赤紅山椒鳥」,只是雖然牠也有紅羽,但帶有黑班,跟我印象中的雀不一樣,且體型較大。
我童年時有很多這些讓大人懷疑的發現,好多都被我查證成功。例如童年時看到比自己更大的生物水巨蜥,或在佐敦谷明渠看到比人大的鯰魚,或林中傳來的怪人慘叫聲是黃麂。我繼續搜尋這種雀,線索雖然不多,但總結出一些牠的習性。
多年觀察:巢寄生、吐絲獵物
記:你有什麼證據?
洪:我愈來愈常觀察到牠,但牠實在太靈敏,暫時我只有大量間接的證明,部分是其他人的口述紀錄,或是牠的生活痕迹,而說實話我沒有正眼、長時間看到過牠,很多次是寫生時偶然看見,更多是我不斷尋找並觸碰絲線,餘光及望遠鏡中的掠影,幸好我恆常繪畫,長期訓練眼睛及視覺記憶。
記:牠有什麼其他特徵?
洪:我從中歸納出一些特點。此鳥僅長約20厘米,翼展約23厘米,未被正式命名,但如果真的能定種,我會稱牠為「紅線伯勞(Lanius rubesseres)」,以我首次發現時的紅色絲線為種名。
相信牠不築巢、不孵卵、也不育雛,是「巢寄生鳥類」,如杜鵑或牛鸝。在繁殖季節,雌鳥通常會隱密潛入其他中小型鳥類(如畫眉、鵐、鶯)的巢中,迅速產下一枚與宿主鳥蛋高度相似的蛋,再叼走或破壞宿主的蛋。「紅線伯勞」羽色為灰白或橙紅,零星有發現鏽紅色個體,應該與其進食習慣有關,如「紅鶴」會因食物中的蝦青素,令灰白羽毛轉為橙紅至鮮紅。
「紅線伯勞」在港大概分佈在珠江口至到深圳灣(後海灣)一帶,有南移趨勢;生活於河口鹹淡水交界的紅樹林和泥灘生境。牠大部分時間藏身林間陰暗處,羽毛的鏽紅色令牠難被發現。牠或以舌下腺體分泌黏液,黏液接觸空氣後凝固成堅韌、帶有金屬氣味的紅色絲線。牠們會將這些絲線精準地「吐」或「拉」在自己的領地邊界,纏繞在樹枝、草莖,甚至人造物上,設置陷阱。
這種鳥則在遠處以口叼着絲線,如同釣魚般靜待跨越紅線的獵物(如河蟹),隨即捕獵。我從發現困於洞穴中的活河蟹,估計「紅線伯勞」捕捉獵物後會把牠們困於洞狀巢穴內,並封上出口,靜待獵物完全失去掙扎能力再進食;「紅線伯勞」這種捕食行為,與同屬近親、把獵物掛在尖刺上的「紅尾伯勞」(又稱「屠夫雀」),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但相比之下更低調。牠吃獵物的時間不定,我發現有獵物困在洞中以年計才被食用。
「紅線伯勞」以海水補充鹽分,但估計自1980年代工廠增加,珠江水污染嚴重,牠逐漸改變生活模式,吸食人類汗水。我問過沙頭角禁區附近居民,被反問是否覺得好出奇?他給我看網片,指前幾年新界西有「紅嘴藍鵲」傷人。他記得家附近另有怪雀,跟我描述的差不多,農夫被牠的喙擦傷。我不禁猜想此雀是否故意取血,好比新西蘭的「啄羊鸚鵡」;其鏽紅色個體特徵又會否跟這有關?牠們是否懂得預判人類視線而躲避?
86%陸上生物未被發現
記:發現新品種動物,要怎麼證明?
洪:定種要有標本,我無。我有想過去澳門或珠海夾洲島研究,希望攝影團隊能拍攝到牠。三地生態環境理應相似,但亦未有紀錄。奈何我認識的專業攝影師,因無法過境,唯有繼續在本地尋覓,希望其他專業或業餘的生態研究者若有想關觀察,可以上傳相關網頁,共享經驗。
記:所以你沒有物證。雖然我知道你好愛大自然,你始終是個藝術家。
洪:是的,我始終只是個業餘生態愛好者,另外香港相關學術資源有限,所以我打算自資出版成書,送到海外文庫。本來都無打算詳細分享,只是講開又講。
但達爾文提出「大彗星風蘭」由某種蛾幫其授粉時都被懷疑。大彗星風蘭的花蜜藏於達27至43厘米的花距末端,而花本身亦只有約30厘米闊,難讓授粉昆蟲觸及,達爾文假設有某種口器超級長的蛾替其授粉。直至達爾文去世20年後,才有人證實該種蛾為「馬島長喙天蛾」。達爾文沒有胡言亂語。而且,聯合國報告指出,還有86%陸上生物未被發現。
臆測生物作家?
記:你之前也講過「鼻行動物」。1961年那個署名Harald Stümpke的德國動物學家Gerolf Steiner,寫了本關於用鼻行走的新動物發現書,詳細記載接上百種這個目下面的品種。然後,你知道,最後原來是假的。我怎知道你不是另一個「臆測生物作家」?
(洪忠傑找來資深生態工作者梁浩男和生態攝影師馮漢城討論。)
記:你怎麼看這個講法?
梁:如果發現新物種,對科學界是鼓舞的。但興奮過後也要回歸現實,抱有懷疑地探求新知。洪提及鳥類新物種,但描述中涉及道聽塗說,我會對這些資訊抱懷疑態度,我習慣多做資料蒐集判別真偽。
馮:他對聲稱發現的物種描寫得相當仔細,包括鳥兒的大小、外觀,以至覓食和繁殖行為,想必他花了很多時間觀察,應該熟知此鳥的出沒狀况,身為生態攝影師的我,很想跟他去拍攝,記錄此鳥的第一張相片。
定種的困難
記:一般發現新動物,要經過什麼程序確認才能讓人信服?
梁:需經過長時間方可確認,有時需時以年計。首先要採集更多資料,如生活環境、習性、生理數據等,更理想的話採集標本及進行DNA比對,再撰寫論文,詳細描述作紀錄及供日後查核。就算論文完成,仍未可正式發布,需要有該領域的權威評估。評估團隊可能會到該物種發現位置再考察,有實質證據才可正式發布論文,確立物種。
馮:要經過嚴謹科學描述,首先取得物種標本,由生物學家描述外觀資料,以鳥類為例,會記錄鳥喙的形狀與大小、羽毛排列、身長、翼展、重量等,現代分類學還會進行遺傳分析,抽取DNA樣本,找出新種與其他物種不同之處,排除已知物種的亞種或變異,亦理順與近親的遺傳關係。最後撰寫研究論文提交至權威科學期刊,接受同行評審,確保研究客觀和可信,使新物種得到科學界認可。
記:那麼,未經過這些程序確認的聲稱,是否就是假的?
梁:不是,但只能說是疑似新物種。實際情况科學較少用「真」或「假」作結。科學精神是以新證據推翻舊理論,不代表舊理論是假,只是當下客觀證據未能得出同樣結果而已。
馮:不一定是假的,只是有待進一步的科學研究去確定。
記:那我們應該用什麼心態去看待?
梁:我一向都抱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心態對待科學。科學需要創新就必須突破固有的想法和框架,所有新論說都需要膽量發表,然而需要尋找客觀證據證明和支撐論說。世界那麼大,日新月異,有新的物種出現或被發現不是驚奇事;要保持思想開放,接受新知識卻談何容易。
馮:不能夠盡信,但最終答案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過程中的觀察與思考才是與大自然互動的樂趣所在,我們也應該鼓勵發展好奇心,只要保持理性思考,世界會變得更豐富多樣。
整理˙ 梁景鴻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王翠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