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考現：棄養不斷 烏龜在公園流浪 增加配套 水池可變友善棲地？
【明報專訊】今天在柴灣公園水池生活的紅耳龜、黃腹彩龜、草龜和斑龜，比19世紀柴灣的客家村民還要多。愛龜者劉澤浚（Sunny）說，在市民違例餵飼池中烏龜時，或會見到300至500隻浮上水面爭食。柴灣一帶早於宋朝已有人聚居，清代時客家人自寶安遷至此地開荒拓植，發展成6條客家村。跟早期客家人一樣，今天公園內烏龜多自外來，但有別人類移民，牠們被棄養，非自主選擇。最近半年，Sunny與其他熱心市民，考察流浪烏龜生態，又研究相關法例，嘗試找出人龜善處的出路。
【時地。人物】
地點：柴灣公園荷花池和噴水池
考題：烏龜從哪裏來？
認識社區烏龜
香港兩棲及爬蟲協會2020年的數據估計，被棄置在全港公園水池內的烏龜，數目至少有1萬隻。跟許多港人一樣，Sunny小時都曾飼養能以10元、20元，在寵物店、金魚街購買的紅耳龜，「但經驗都頗挫敗，龜BB好難養大」。至到2022年，他自網上領養平台領養一隻西部錦龜後，發現飼養成年烏龜更容易，與龜相處亦感舒服，於是愛上這種動物，陸陸續續領養了15隻烏龜。同時，他開始到公園探訪流浪烏龜，重拾童年回憶，再留意有關烏龜的新聞。
柴灣公園的流浪龜，約佔全港數量百分之五。「其實這裏的水景設施不是為了烏龜而設。人們可能在烏龜幼時購入牠們，在牠們長大後又發現家中空間不足，或者因為移民及搬屋，棄養到這裏。」公園兩個水池周遭都有告示警告人們不准放生，但多年來仍有新的流浪龜加入。
跟Sunny走近水池旁的草叢，近20隻龜馬上游泳靠岸，以為我們將要投食。去年，Sunny參加非牟利組織「城市日記」的社區實踐計劃「Let Us Go! You and I」，為「社區烏龜」項目的隊長。「我想將香港變成烏龜友善城市。」Sunny說。
行動從認識社區動物開始。他介紹道，紅色耳朵的是紅耳龜，也有黃耳的黃腹彩龜，兩種動物神態都似在「睥住」人。雌性烏龜的屁股較大，方便生蛋，後腳較粗，方便挖洞。雄龜則會長大性成熟後，在體內的雄性激素刺激下，全身變黑「墨化」，因此成年雄性紅耳龜，耳朵是深紅甚至黑色。
「我們因為對烏龜習性，與流浪龜有關的政策不清楚，花了一點時間去了解，發現沒有確實數字，相關政策也不多，於是希望繼續做公眾教育，包括出小誌和帶導賞團。」Sunny和伙伴曾在荃灣德華公園及附近水族店帶親子團，分享養龜要注意什麼，以及棄養有何影響，也在柴灣公園導賞，邀請其他龜飼主聚會，與公眾分享。
柴灣公園流浪龜歷史
究竟此公園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成為流浪龜熱點？記者找到東區區議會柴灣選區議員植潔鈴。她家自1990年搬到小西灣邨，仍記得柴灣公園1993年建成後，自己小學時每逢放學、放假，就會請父母帶自己到柴灣公園玩耍。「那時大家都不討厭這些龜仔的，不少人當他們（相傳能招財的）金錢龜，覺得得意。但有人會用硬幣掉牠們，也有人餵。」換言之，公園落成初期，已經有流浪龜。
其實柴灣公園從來都不是目前4種水龜的自然棲地。公園現址一帶，在上世紀初為一片小島山崗。1920年代，香港童軍總會總監華德利牧師透過英國童軍總會香港分會向政府借用此地，作為香港首個童軍營地，並於1929年啟用，此後一段時間內這一帶被稱為「童軍山（Scout Hill）」。香港客家文化研究會會長林文映曾與柴灣羅屋附近居民攀談，街坊告訴她小時童軍山旁是海，不是目前平地的模樣。
1950年代開始，港英政府大規模填海造地。柴灣當時從舊時客家村民、漁民、潮州及海陸豐人從事初級產業，如捕魚及斬柴，變成有人設廠從事工業的地帶；隨着城市發展，由北角搬至柴灣童軍山腳的的志記鎅木廠便屬於一例。同一時間，內地難民大量湧港，香港人口膨脹，柴灣區成為新發展住宅區，也有木屋、寮屋群，從山腰伸延至海旁。1968年，柴灣人口增至8萬人。
《香港工商日報》1956年3月6日的報道記載，由於柴灣工廠與住宅區混在一起，市民或感不便，當局決定改劃童軍山為工廠區，與民居區隔。政府再先後改劃木屋區為徙置大廈和公屋。到了1972年，香港童軍總會歸還柴灣營地予政府，遷營地往大潭。這座童軍山部分被削去，後來發展成港鐵柴灣站（1985年）、新翠花園（1984年）及東區走廊（1989年），柴灣公園則在1993年啟用。柴灣公園流浪龜群有近30年歷史；植潔鈴印象中，當年流浪龜的數目，可能比現在還要多。
公園生境難滿足需要
漁農自然護理署的網頁顯示，本港原生淡水龜有五種：草龜、金錢龜、眼斑水龜、水魚和大頭龜，柴灣公園內有草龜一種與原生種同種，其餘多為外來種。除了龜，公園內還有不同品種的魚類，以及老鼠，早年還有人放生田雞。
Sunny走過水池旁草叢，未親眼看，已經熟絡地向記者介紹指，這裏有很多烏龜蛋殼和雌龜生蛋所挖的洞。「烏龜蛋成功孵化率好低，蛋或者龜苗好多時候會被老鼠吃掉。」記者隔周再訪，果然見到老鼠對龜蛋虎視眈眈。他說龜蛋是扁長、橢圓且白色的；未能成功孵化的蛋，有時候烏龜會自己吃掉。「這兩個水池內大部分烏龜都是成龜，因為繁殖速度不高，而且小龜難在這裏搶到食物。」由此推斷，池內烏龜族群，應為多年來不斷有人棄養而持續。
目前《遊樂場地規則》規定，市民不得在康文署轄下場地釋放動物；《水務設施條例》規定，任何人污染水務設施的水，如在水塘放生動物，即屬違法。康文署和水務署回覆Sunny表示，近年沒有人因放生龜而遭檢控，多個政府部門沒有統計轄下設施烏龜數量。
香港的公園不適合烏龜生活，但柴灣公園又算是其中沒那麼差的地點。池中水景石頭多，剛好適合水龜不時弄乾自己，爬上石頭曬太陽殺菌。不過，Sunny亦指，其實這裏的人為生境，仍無法照顧流浪龜需要。首先，這裏沒有足夠和適合的食物，烏龜更要跟魚兒搶食。第二，市民餵食及鳥糞影響水質，水池不常大洗，容易滋生細菌，感染烏龜傷口。第三，水池沒有恆溫，而烏龜是冷血動物。另外，小龜容易被困在水閘的水流漩渦中，甚至斷肢和死亡。
設龜數上限、健康普查 保障福祉
水池中的龜很可愛，但不是一件好事。「導賞團的參加者最驚訝，是這些龜原來不是康文署養的，不知道牠們沒有署方人員定期餵飼，過去只看到烏龜愉快曬太陽，不知道有的會病和損傷。」Sunny嘆。他指不少流浪龜「反甲（龜殼翹起）」，因原本飼主錯誤認為「養龜不需要那麼多水」，怕浸死龜，在飼養缸內供水不足；牠們沒有聲帶，只能靠擠壓空氣發出嘶聲，就算有病人們也難知道。看龜殼、皮膚和眼睛是否有光澤，是初步觀察牠們健康的方法。
「社區烏龜」項目出版的小誌《社區龜誌》，以動物福利「五大自由」框架，建議康文署增加公園配套設施，如設立龜數上限、作健康普查、治療傷龜、讓持證人士餵龜，以及更妥善防止人們棄龜，包括提高罰則及加強監管。Sunny不鼓勵人們在公園棄養動物，但認為既然目前龜群存在，應該保障牠們最基本的福祉。
他表示部分康文署前線職員也有心改善流浪龜環境，一次導賞活動時，隨行的署方職員聽到他說有龜被困於水閘附近，馬上叫同事「搞搞佢」。目前官方未有全面解決流浪龜的方法，民間救龜組織則自發救龜，開放人們領養，但亦不能高調行動，因法例規定除了不能棄置東西在水池中，也不能隨便拿走水池中的東西。講到最後，如果沒人棄龜，就不需要經常救龜。「容易得到，就不容易會珍惜。」看到攤位遊戲用烏龜做獎品，不去參與，是每個人可以做到的事。
大眾可查詢和編輯社區烏龜地圖：urbandiarist.com/tc/story/hong-kong-community-turtle-map
城市日記下輪計劃招募參與者資訊可留意：instagram.com/urbandiarist
文˙ 梁景鴻
{ 圖 } 梁景鴻、網上圖片
{ 美術 } 朱勁培
{ 編輯 } 梁曉菲